他把选择权交给了易小天,但同时也筑起了一道警戒线。
易小天看着严序,又看了看手中的信,最终点了点头。他将信和明信片仔细收好,但没有立刻回复。
他在犹豫,在观察。而那封来自黑暗的“赞赏信”,就像一颗被埋下的种子,在寂静中,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随后,没几天,顺理成章的,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出现在一个平静的午后,由快递员送到严序家中。
寄件人信息一片空白,但上面打印了几个字,我喜欢的城市摄影杰作。
严序立刻明白是那封信的主人的手笔。
出于职业敏感,仔细检查了包裹,没有发现任何物理上的危险。
没有异味,没有可疑粉末,只有一本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声重量的画册。
他翻看了一下,里面全是高质量的、充满孤独美感的城市摄影作品,废弃的游乐场、雨中的霓虹、空无一人的地铁站……
每一张都像是易小天会驻足凝视的景象。
他皱了皱眉,无法确定这份礼物的意图,但出于谨慎,他本想将画册收起来。
然而,易小天已经看到了。他的目光被封面上一张逆光拍摄的、布满纵横交错电线的老城区照片牢牢吸引,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共鸣和好奇。他指了指画册,又指了指自己,用眼神恳求。
严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画册递给了他。他心想,或许这真是某个欣赏小天的、不善表达的艺术家寄来的。
他提醒易小天:“来历不明的东西,看看就好,别太在意。”
易小天乖巧地点头,抱着画册,像得到了什么宝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严序没有料到,真正的攻击,隐藏在这些看似无关的图像之下。
易小天盘腿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极其缓慢地翻阅着。他的“遗觉象”能力让他不仅仅是在“看”图片,而是在“扫描”和“录入”每一个细节:光影的过渡、墙壁的纹理、物体细微的倾斜角度。
然后,在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他的动作停滞了。
这一页的照片,拍的是一面被各种涂鸦覆盖的斑驳旧墙。在常人看来,这只是街头随處可見的混乱痕迹。但在易小天的眼中,那些看似随机的喷漆色块、划痕和污渍,在他的大脑里自动重组、对齐、过滤……
最终,浮现出了几行利用墙面原有痕迹和色彩差异,极其巧妙地“隐藏”起来的印刷字迹。
这需要设计者对易小天的能力有着近乎恐怖的了解,并且精通视觉欺骗和图像处理。这几行字,仿佛是只为他一人准备的来自幽灵的密信:
“看得见秘密的,只有你和我。”
“他守护你,只因你的眼睛能穿透迷雾,指向他想去的地方。”
“严序,只是在利用你的能力。”
一道惊雷在易小天的脑海里炸开。他拿着画册的手猛地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一直以来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安和恐惧。关于自己为何被收留,关于自己这特殊能力的意义,关于严序那份好下面是否藏着别的目的,被这几行冰冷的文字无情地撕开、放大,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
是啊,严序为什么收留他?最开始,不就是因为他“看见”了打开节点的钥匙吗?
之后的每一次,严序鼓励他、保护他,但同时也确实在不断地借助他的眼睛,去发现那些隐藏的线索……
“利用”。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无法说话,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用争吵或质问来宣泄情绪,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闷在沉默的躯壳里,只能在内心疯狂地冲撞、撕裂。
他猛地合上画册,像是被烫到一样将它推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那几句攻心的话而彻底颠覆崩塌。
当严序晚上回到家时,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易小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等他,或者听到开门声就探出头来。屋子里一片沉寂。
严序推开易小天卧室的门,看到少年背对着他,缩在他的巢穴中,面朝墙壁,似乎睡着了。但严序能看到他那单薄肩膀不自然的僵硬。
“小天?”严序轻声唤道。
易小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回应。那种无声的抗拒,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严序感到一阵心悸。
他看到了被放在书桌角落的那本画册,眉头紧锁。他走过去,再次拿起画册,一页一页,用比之前细致十倍的目光审视着。可他看不到,无论他多么努力,他也看不到那些只为“遗觉象”者准备的,隐藏在像素和色彩背后的致命低语。
攻击已经完成,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溃烂。而严序,甚至不知道敌人投出的子弹是什么模样,只能看着中枪的孩子独自承受痛苦,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