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对于郑雁来而言，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座精密运行的钟表，每一个齿轮都咬合得准确无误，每一下指针的跳动都遵循着既定的轨迹。理性、秩序、规划，这些是她一直以来的准则。
她早已给自己写好了人生剧本:一份投入并追求的事业，一桩稳定的婚姻，或许在合适的节点孕育一个孩子，然后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
没有惊涛骇浪，也无需意外之喜。她就那样以为，人生便会如此。
可如今，就今夜。表盘崩碎，零件震颤，齿轮错位。
在林之桃呼吸变得平稳后，她才极其缓慢地起身，没有离开，只是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静静地看着床上那张犹带泪痕的睡颜。
就那样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谁都看不懂。
她本应立刻离开，让时间和距离来冷却这失控的一切。可身体却被钉在原地。床上的人喝了那么多酒，流了那么多泪，此刻睡得如此沉，她实在无法放心将这样一个她独自留在这里。
最终，还是牵挂。她悄声退到客厅，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直到窗外的天空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再染上晨曦的金边。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厘清乱麻一样的思绪，构想一个关于以后的答案，又或者，仅仅是让大脑彻底放空，什么都不想。
沙发上，一尊沉默的雕像。
喉咙干得厉害，林之桃睁开眼咽了咽口水，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昨天和董董喝太多了，下次不能再喝了。她想。
后来发生了什么？
酒瓶、摇晃的路灯、禁拥的怀抱、颈间的气息、那个……吻？
记忆突然炸开，残存的醉意瞬间清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直往出冒。
她想起了姐姐震惊的眼神，自己的质问，还有那句“林之桃！”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酒精真的壮胆了，可也把一切都毁了。
姐姐已经走了吧？姐姐一定对我很失望吧……会不会再也不想见我了？
她抱着仿佛要裂开的头，蜷缩在床上，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
她怪自己，恨自己，却真的无法挽回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趿拉着拖鞋，几乎是挪出卧室的。
然而，客厅里飘来的食物香气让她愣住了。
郑雁来正背对着她，在厨房的柜台前忙碌着。锅里似乎在煮着粥，旁边的盘子里放着煎好的鸡蛋和火腿。
听到脚步声，那背影好像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如常般响起:“醒了？先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
林之桃直接愣在原地，脑袋懵得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梦？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依言默默走进了卫生间。等她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出来，早餐已经摆上了小餐桌，郑雁来正低着头摆弄碗筷。
“姐姐，我。。。。。。”
“快吃吧，不然粥要凉了。”郑雁来突然打断她，甚至还侧过了身，避开了她的目光，说了句“你吃，我去上班了。”就拿起沙发上的包和车钥匙，脚步匆忙地走向门口，自始至终没有看林之桃一眼。
那姿态，分明是生怕慢走一步，就会被身后的人追上，会被迫面对那些她此刻绝对无法面对的话语和眼神。
门轻声关上，将一室的寂静和满桌的早餐留给了僵在原地的林之桃。她所有想说的话，都被那扇门堵了回去。
她知道了，那不是梦。
她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眼前那份煎得有些过火的鸡蛋，粥碗里升起热气，心里却冰凉一片。姐姐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划清最清晰的界限。她宁愿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退回那个安全的，长辈的位置。
可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当作没发生呢？
林之桃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白粥送进嘴里，粥很软糯，可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每一下吞咽都无比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