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天地寂静。
风停,雨止,连远处雷鸣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一声清越的钟音自南陵书院冲天而起,穿越云层,扩散至整个大陆。这声音并不宏大,却奇异地震撼人心,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所有听到钟声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在同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们看见了。
看见母亲在签署文件时眼角滑落的泪;看见父亲藏在床底的旧日记本;看见老师曾在课堂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见新闻播报员念出“社会稳定指数达标”时那一瞬的迟疑。
无数碎片拼合成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不愿承认的过去。
帝都,清梦司总部大楼。
会议室中,十余名高层围坐圆桌,面色铁青。投影屏上显示着实时舆情地图,红色警报区域已连成一片。
“认知防线崩溃速度超出预期。”一名官员低声道,“民间自发组织‘记忆分享会’,已有上千个社区建立线下交流站。更糟的是,军队内部也开始出现异常??三支净梦旅小队拒绝执行‘黑渊补丁’更新任务,声称‘不愿再做遗忘的帮凶’。”
首席决策者缓缓起身,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既然软性控制失效,那就启动终极预案。”
“您是指……‘新黎明计划’?”
“没错。”他平静地说,“宣布全国进入‘过渡期治理状态’,暂停一切非必要公共传播渠道,启用‘情感稳定剂’全民投放系统。我们将告诉所有人:外面的世界充满混乱与虚假信息,只有政府提供的叙事才是安全的、温暖的、值得信赖的。”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彻底放弃合法性伪装。”有人提醒,“等于承认,我们一直在撒谎。”
“那又如何?”首席冷笑,“当所有人都依赖你提供的‘真实’时,你就成了真理本身。我们要做的,不是说服他们相信我们,而是让他们再也无法想象别的可能。”
与此同时,南陵书院地底密室。
陈昭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由星砂凝聚而成的全息影像??那是全国七十二处活书窖藏点的分布图。已有四十一处被发掘,出土文物正陆续送往各地展览馆,引发参观热潮。但在地图最北端,仍有一个红点始终无法激活。
“第七十三号窖藏点。”林砚指着那个位置,“位于极北冰原之下,坐标与一张残缺手稿吻合。上面写着:‘此处封存的,非文字,乃选择。’”
“选择?”贺明霜皱眉。
“也许……是最后一个守门人留下的意志备份。”卓碧玉轻声道,“他知道总有一天,真相会被再次挑战。所以他没有留下证据,而是留下了一个问题??当人类面对真正的自由时,会选择记住,还是继续遗忘?”
陈昭站起身,披上黑色长袍,腰间悬挂问心铃。“我要去那里。”
“太危险!”林砚急道,“那边已被划为军事禁区,净梦旅主力正在集结,显然是为了抢先控制窖藏点!”
“那就更要赶在他们前面。”陈昭望向窗外,“这场战争,从来不只是关于过去,而是关于未来能否拥有说真话的权利。如果连‘选择记住’都要被禁止,那人类就不配称为人。”
三日后,一支小型车队悄然离开南陵书院,驶向北方冻土。随行者仅有五人:林砚负责技术支援,两名学生携带星砂增幅器,一名老药师掌管应急药物,以及贺明霜??她坚持同行,尽管每走一步都需人搀扶。
沿途所见,令人心悸。
小镇墙上贴满通缉令,画像竟是陈昭与卓碧玉,罪名写着“散布精神病毒”;村庄广播反复播放“心理健康提示”,劝导民众勿信“虚构回忆”;甚至有地方设立“记忆矫正中心”,鼓励家人举报“行为异常者”。
然而,也有不同景象。
某村小学教室外,孩子们用粉笔在地上写下《光志录》中的句子;牧民帐篷里,老人低声传唱一首古老的挽歌;加油站员工悄悄递给车队一瓶油,附带一张纸条:“我知道你们要去哪儿。我妹妹十年前在那里失踪,拜托……替我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
第十日,车队抵达冰原边缘。
狂风呼啸,雪幕如刀。前方,一座巨大冰穹静静矗立,形似倒扣的钟,表面刻满早已失传的符文。正是第七十三号窖藏点。
“星砂反应强烈。”林砚检测仪器,“里面不止有物质遗存,还有活跃的能量场??像是某种意识仍在运转。”
陈昭走上前,伸手触碰冰壁。刹那间,整座冰穹泛起幽蓝光芒,符文逐一亮起,如同苏醒的神经网络。
>【身份验证请求】
>请输入守门人密语
陈昭闭目,心中默念。
那是他在传承仪式中获得的最后一段记忆,来自三百年前那位摇响问心钟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