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如今却听说……她要被许给什么不知道哪来的使者……孩儿……孩儿真的……真的受不了啊!父亲大人!求您了!求您再想想办法吧!”
肥助说完前因后果,仍旧跪在那里,整个人像一滩肥肉般堆叠在锦毯上。
厚重的身躯因恐惧不断颤抖,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天花遗痕在烛火下斑驳丑陋,细汗顺着疤痕蜿蜒淌落,滴在地板上,溅起一丝黯淡的痕迹。
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声啜泣,双手死死抓着锦毯的边角,手指粗短,指节发白,像是攀住最后一丝能让他喘息的东西。
道长望着这一幕,心口骤然一紧。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厌恶、愤怒、耻辱,甚至还有一瞬的荒凉。
他猛地回想起顾行舟的身影。
那个年轻的大唐使臣,每一步都带着龙行虎步的威仪。
抬手投足间,便让殿中群臣屏息;随口一语,就能让后宫佳丽神魂颠倒。
千花、香子那样身份尊贵的女人,竟在短短数日之内全都为之倾覆,甘愿舍弃尊严,匍匐在他榻下,献出自己的一切。
这才是男人。
而眼前这个呢?
道长的视线从肥助的圆肩滑落,落到那满是油脂与疤痕的脸庞。
这个儿子连直视父亲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像条肥猪似的趴在地上,颤抖、哀求,甚至说出“我喜欢黄泉影”那样的愚蠢之语。
“若是你能有顾行舟的十分之一……”
道长心底暗暗叹息,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胸膛起伏如擂鼓。
他几乎能理解鸟羽天皇那疯狂的执念了。
——天皇嫉妒顾行舟,嫉妒他年轻、健壮,嫉妒他血统尊贵,嫉妒他能文能武,嫉妒所有女人都为之沦陷。
——而自己呢?他也在嫉妒。嫉妒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像顾行舟,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一丝冷笑从他唇角浮现,却苦涩如血。
“生子当如顾行舟啊……”
这声低喃溢出喉咙,轻若蚊鸣,却如利刃划破胸膛。
肥助似乎没听清,但察觉到父亲眼神里的寒意,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厚重的肩膀一耸一耸,像是要把自己缩进地底。
他鼓起勇气,声音沙哑颤抖:
“父亲大人……孩儿……孩儿只是……只是自幼无用,不敢妄求什么功业……只是……只是那日……孩儿被流氓欺辱,若不是黄泉小姐出手相救,怕是命都要丢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彻底哽咽,泪水顺着疤痕滑落,滴在地面。
“孩儿……孩儿那一刻……便心中情根深种。父亲大人,孩儿知自己丑陋、不堪,但……但孩儿喜欢黄泉影小姐,喜欢到生不如死……听闻您要安排联姻,孩儿……孩儿才敢奢望一丝光亮。如今……如今却要让她去侍奉顾行舟大人……孩儿……孩儿不服啊……”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嘶哑吼出。
殿内烛火猛然一晃,仿佛被这声嘶喊震动。
藤原道长的眸光骤然一凝,心头那份苦笑与悲凉在这一刻化作凌厉。他缓缓俯下身,眼神像两柄冰冷的刀刃,死死插进肥助的心口。
“你……不服?”
道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冷冽的威势。
肥助浑身一颤,像是被钉在原地,冷汗浸透了衣襟。可他的眼睛里,却终于第一次透出一丝倔强与执念。
道长盯着那点光,心中忽然泛起更复杂的滋味——那是对儿子的失望,也是对自己的嘲讽。
“哪怕你有顾行舟的一点桀骜……我也心满意足了。”
他在心底沉沉叹息,神色却冷如铁石。
铜灯的火苗摇晃了一下,殿内的檀香气息正要随沉重的呼吸散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廊传来。
“禀报——!”
声音伴随着屏风外的影子扑进来,下人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抑不住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