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柔软”的？
白钰说不清。最初眼罩锁死光线、耳罩隔绝声响时的紧绷，渐渐被身下大床的柔软吞噬。
像是陷进晒过太阳的棉花里，没有棱角，没有重量，连导食管在胃里的异物感都淡了些。
他甚至有片刻的恍惚，觉得这安静是难得的休憩，不用想艾琳娜的偏执，不用怕护士的敌意，不用惦记海野的安危，只需要任由身体沉下去，沉进这片无边的虚无里。
可这份“舒服”没持续多久，无聊就像潮水般漫上来。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两小时，没有光影变化，没有时钟滴答，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模糊。
无光黑暗中，最先冒出来的是海野的脸：她有没有按照自己的提醒，躲得远远的？有没有听他的话，别再往医院跑，别再试图联系他？可念头刚落，又生出几分懊悔。
他是不是太决绝了，万一有人能救他呢？比如……
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掐灭。
海野只是个刚晋升的课长，连血族的特殊警察都对付不了；白菲菲阿姨远在希雍城，连他的近况都不知道；李云槿……他早就“死”在那场假葬礼里了。
至于极光？他是叛逃的特工，刺杀奥古斯丁的任务虽成，可他早己脱离组织，就算极光知道他的下落，只会把他当成“失控的棋子”，而非需要救援的同伴。
胃里空荡荡的，他才想起自己己经很久没尝过食物的味道了。
医疗管道代替了进食，连排泄都被精准控制，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没有咀嚼的，没有热汤滑过喉咙的暖意，连最基本的“活着的实感”都在一点点流失。
他忽然想起因为偷逃回家被极光关禁闭的日子。
那时的禁闭室虽暗，至少有扇送食物的小窗，每隔一天会透进一缕阳光，他能靠着喂食的次数数日子，能摸着墙壁的纹路记时间。
可现在呢？他连窗户的方向都找不到，指尖碰不到任何真实的东西，纸板手套隔绝了所有触感，连身下床单的布料纹理都感知不到。
“艾琳娜到底想折磨我多久？”这个问题像根刺，扎进混沌的思绪里。
七天？半个月？还是半年？甚至……一辈子？他不敢深想，却控制不住地脑补。
如果一辈子都这样，看不见光，听不见声，连自己是谁都会忘掉吧？
躺在棺材里，暴躁突然攥紧了心脏。猛地想抬手捶打床板，却只感觉到纸板手套的僵硬，连发泄都成了奢望。
他终于彻底明白艾琳娜的残忍：不是烙铁鞭子的剧痛，是剥夺“时间感”这种最根本的认知，让他像断了线的钟，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樱花女当年讲过的审讯学突然冒出来：人类的记忆和性格，全靠大脑皮层的神经网络支撑，一旦长时间脱离现实环境，那些神经密网会慢慢收缩、断裂，最后人就会疯掉。
“疯子和血裔又有什么区别？”白钰在心里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导食管堵着喉咙，连喃喃自语都做不到。他宁愿被艾琳娜用银针刺穿指尖，宁愿被按在地上鞭打，甚至宁愿承受最屈辱的侵犯，也不想待在这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