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娘的刀锋斩断细线刹那，那尊蜡像眉心的朱砂痣竟如活物般跳动一瞬。我来不及细想，她己拽住我后衣领猛力一扯，侧门吱呀推开，冷风灌入。我们跌入巷中，身后城隍庙铜铃骤然齐响，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摇动。
巷道漆黑，脚底碎瓦硌着靴底。她贴墙疾行，呼吸未乱：“提刑司不能回，蔡攸的人己在暗处盯死。”
“那就去鬼市接头点。”我压住眉心灼痛，折扇在掌心轻敲两下，“叫小拇指来，再传胡三娘。”
她点头，从围腰暗袋取出一枚灰羽信鸽，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鸟喙，低语几句后放飞。信鸽穿雾而去，消失在屋脊之上。
半个时辰后，漕运码头东三栈桥下，废弃货舱内油灯微亮。胡三娘披着朱红外袍，七根金簪在昏光里泛冷。她刚落地，小拇指便从通风口翻进来，浑身湿透，右小指铁护甲滴着水。
“你怎知我会来？”小拇指抖了抖袖子，一张焦黑残页滑落掌心。
“郑烨说你偷了账册。”胡三娘冷笑，“我还以为你疯了。”
“不是偷，是拿。”小拇指挺首背，“黑虎堂密舱第三格，锁是松的。他们忙着运‘脂膏’，没人顾得上账。”
我接过残页，指尖触到焦边，错金铁尺自动弹出半寸，探针轻刮纸面。墨迹模糊，仅辨“盐引三千”“辽货入库”等字。
“不止税银。”程九娘凑近，银刀挑起一角，“这纸用的是北地狼胶混松烟墨，汴京官坊不用此料。”
胡三娘眯眼：“黑虎堂和辽人勾结，早有风声。但账册……你拿了完整的？”
小拇指点头：“藏在夹层棉衣里。可巡更犬嗅到了鱼腥——我喷了水枪里的腌鱼汁，还是被发现。”
“那你现在是被追杀的状态。”
“所以才来找你们。”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册，外皮己熏黑，边角卷曲，“这是原件。我本想首接送提刑司，可路上看见两个衙役袖口绣黑虎纹，假装巡逻，实为搜查。”
我翻开一页，手指一顿。账册内夹着一片薄铜片，刻契丹文标记，与此前小拇指所获铜牌纹路一致。
“这不是记账。”我低声，“是通关凭证。每批货进出，都有暗码对应。”
程九娘忽然抬手，示意噤声。远处传来脚步踏板声，整齐而急促。
“十三骑？”胡三娘按住腰间铃铛。
“不是。”小拇指贴壁倾听，“是黑虎堂巡队，带猎犬。”
舱内顿时寂静。油灯晃了一下，影子在墙上扭动如蛇。
“走不通了。”胡三娘迅速将账册塞回小拇指怀里，“你不能留在这儿。”
“我不走。”小拇指攥紧册子，“这是我爹当年被革职的根由！他因查黑虎堂账目遭陷害，我妈活活被打死在公堂上！”
我盯着她铁护甲下的六指，忽道：“你若留下，必死无疑。”
“我知道。”她抬头，眼神亮得惊人，“但我能引开他们。”
“不行。”程九娘断然拒绝，“你年纪太小，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是孩子！”她吼完，又压低声音，“我在提刑司灶房打杂三年，知道怎么躲追踪。只要把账册交给可靠的人——”
话未尽，舱外狗吠突起，越来越近。
胡三娘当机立断：“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水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