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莆田县,湄洲岛。
林家宅院内,林愿与长子坐在木椅上,一针一线缝补着渔网缺口。王氏则是带着儿媳妇忙活于厨房内,烟囱不断冒出阵阵白烟。
“爹,爹……”
忽然间,林默娘一路小。。。
雨停了,可天色依旧阴沉,云层低垂,仿佛一块浸透水的灰布压在小镇上空。守莲殿前那口旧井,水面微微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像是有人在底下轻轻敲击。白灵倚在门框边,手中握着半块槐木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灯不灭,人不散。”
她已能下床行走,但脚步仍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昨夜那一束光救了她,却也让她明白??她的命,早已不再属于自己。她是名字的容器,是记忆的渡口,是无数亡魂与生者之间唯一的桥。
林小满坐在铜炉旁,正用炭笔在《未名簿》上誊写新来的纸条。今日清晨,已有七人前来留名。一个老农送来一片褪色的红头绳,说是女儿六岁夭折时戴的;一名妇人放下半截蜡烛,说那是她丈夫临终前握了一整夜的东西;还有一个哑巴少年,跪在地上,用手指蘸水,在青石板上写了三个字:**“我想妈。”**
白灵走过去,轻轻将那片湿痕拓下,贴在册子末页。火光映照中,那水迹竟未干涸,反而泛出淡淡金光,如泪滴凝成星辰。
“姐姐,”林小满抬头,“今天会有还愿的人来吗?”
“会的。”白灵轻声道,“只要灯还亮着,总会有人记得承诺。”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细碎而急促。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约莫十岁上下,脸上沾满泥污,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布包。她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求您……收下这个名字!”
白灵蹲下身,柔声问:“你叫什么?你要记谁?”
小女孩颤抖着手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双小小的绣鞋,鞋尖缀着两颗褪色的珠子。“这是我妹妹的……她才三岁……被狼叼走了……爹说她死了就死了,连坟都不给立……可她有名字啊!她叫桃儿!桃儿不是畜生,她是我的亲妹妹!”
她说着,嚎啕大哭,额头磕在地面,咚咚作响。
白灵眼眶一热,伸手扶起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蘸血写下:
>**陈桃儿,生于戊戌年春,卒于山野,享年三岁。被人遗忘,但我记住了她。**
笔落刹那,铜炉中的火焰猛地腾起,一道微弱的粉光自炉心升起,绕殿一周,最终落在小女孩肩头,似有小小的手轻轻拍了拍她。
林小满翻开《未名簿》,郑重添上:“陈桃儿,已录。”
小女孩怔怔望着那团光,忽然咧嘴笑了,泪水还在流,笑容却如春花开:“桃儿……有人记得你了……”
她走后不久,阿福匆匆赶来,脸色凝重。“镇东李家闹鬼。”他说,“夜里总听见婴儿哭,门窗无风自开,牲口惊跳不止。他们请了道士,画符驱邪,可越驱越凶。”
白灵闭目片刻,神识悄然探出。她看见一间荒废的柴房,角落堆着枯草,草下掩着一具小小的尸骨,颈上有勒痕,身上裹着一件染血的襁褓。门外,一对中年夫妇背对屋内,低声争吵。
“早说了不该掐死她!”女人哭道,“她是女娃又怎样?是我的肉啊!”
“可咱家穷得揭不开锅,再生个丫头,将来谁养?”男人哽咽,“我……我是怕她受苦……”
白灵收回神识,长叹一声:“不是鬼祟作乱,是执念未安。那孩子死得冤,父母悔得迟,阴阳两隔,话堵在心里,化成了怨气。”
阿福皱眉:“你要去?你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
“我不去,谁去?”她笑了笑,“我又不是道士,不画符,不斩妖。我只是去看看,有没有人想说句话,有没有名字需要被接住。”
她披上素色斗篷,提灯出门。林小满要跟,被她拦下:“你守殿,等还愿的人。”
清溪镇东,李家院落寂静无声。白灵站在柴房门前,轻轻叩门三下。“我不是来驱你的。”她说,“我是来听你说的。”
风起,屋内烛火摇曳。一道极淡的身影浮现,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双眼紧闭,嘴角却微微抽动,似在哭泣。白灵蹲下身,将灯放在地上,柔声道:“我知道你冷,知道你疼,知道你到死都没听过一声‘宝贝’。可现在,我来了。”
她取出《未名簿》,翻至空白页,以指尖刺破掌心,一笔一划写下:
>**李招娣,生于壬寅年腊月,卒于家中柴房,享年七日。因性别见弃,因贫穷被杀。但她存在过,她值得被爱。**
血字落纸,婴儿身影缓缓睁开眼,第一次发出了一声啼哭??不是凄厉,而是解脱。
白灵轻唱起一支古老的摇篮曲,声音温柔如风拂柳。渐渐地,那哭声止了,身影化作一点微光,飘向窗外,融入夜空。
次日清晨,李家夫妇在院中发现那件染血的襁褓竟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门槛上,上面压着一张纸条:
>“她不恨你们。她只想让你们知道,她也曾活过。”
女人捧着襁褓痛哭失声,男人跪地叩首,连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