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发起紧急会议,召集联合国共生伦理委员会、火星科考团、“回声号”船员代表以及民间共感研究者。会议采用去中心化链式共感协议,确保每个人的声音都能被平等接收,哪怕彼此矛盾。
第一位发言的是巴黎“噪点联盟”的领袖,一位失聪二十年后通过基因修复重获听觉的作曲家。他说:“我花了十年时间重新学习聆听世界,却发现最真实的声音,是我耳中那一片寂静。你们追求和谐,可我的灵魂只在噪音中才感到自由。”
第二位是伦敦一名清洁工,也是“回声号”的乘客之一。他从未受过音乐训练,却在一次心忆木下偶然哼唱出一段旋律,竟让整条街的人都停下脚步流泪。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共感,我只知道那天我刚丢了工作,坐在路边吃冷面包,突然想哭,就唱了出来。结果发现,原来有人比我更惨,也有人愿意陪我一起难过。”
接着是周小满的母亲。她从未公开露面,此刻却主动接入会议。画面中,她抱着儿子,声音平静:“小满三岁前一句话都不会说。医生说是自闭症,建议隔离治疗。但我没送他去机构,我只是每天陪他坐在窗边,看他盯着树叶发呆。有一天,他突然拉我手指放在钢琴上,按下一个音。那是他人生第一个‘对话’。”
她顿了顿,眼中含泪:“后来我才明白,他不是不能说话,他是不想用我们的语言说话。他的语言是风、是光、是心跳的间隙。你们称他为‘织梦人’,可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终于找到出口的孩子。”
全场静默。
轮到林晚发言时,她没有说话,而是播放了一段录音??来自南极冰窟的最新信号。起初是低沉的吟唱,随后逐渐升高,最终凝聚成一句清晰的话语,由无数个重叠的声音共同说出:
>“欢迎回家,但请记住:家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而在你敢于放手的那一刻。”
会议结束三小时后,全球共感网络发生异变。所有终端自动进入“静默模式”,屏蔽一切外部信息流,只保留最原始的感官输入:风吹皮肤的感觉、心跳的节奏、呼吸的温度。没有人下令,也没有预警,仿佛整个系统突然学会了“闭嘴”。
人们惊愕地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没有推送、没有评论、没有情绪共鸣提示。可奇怪的是,许多人并未恐慌,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清明。
一位程序员关掉电脑,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第一次注意到楼下流浪猫舔爪子的样子有多专注;
一对争吵多年的夫妻,在无声的夜晚相视良久,最终相拥而泣;
一个常年伪装快乐的抑郁症患者,终于对着镜子说出了那句“我很痛苦”;
而在西藏静默学堂,那位女童导师带领学生们拨动九弦竖琴,第九弦突然崩断,却在断裂瞬间发出一声清越之音,如晨钟荡彻山谷。
三天后的凌晨,倒计时归零。
全球所有心忆木在同一秒剧烈摇晃,叶片尽数翻转朝向天空。紧接着,一道贯穿天地的紫色光柱从南极冰窟冲天而起,穿透大气层,直射向Echo-8所在的方向。与此同时,“归心二号”舰桥警报齐鸣??探测器显示,星球轨道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褶皱,形似竖琴的第十根弦,正在缓慢成型。
苏岚站在指挥台前,手抚控制面板,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我们要进去吗?”副官问。
她摇头:“不是我们进去,是我们被接纳。”
话音刚落,光柱与空间褶皱完成对接。刹那间,整个太阳系的电磁场发生扭曲,所有电子设备短暂失灵,星图错乱,时间感知模糊。数十万光年外的脉冲星节奏紊乱,黑洞吸积盘闪烁出类似音符的波纹。
在这片混沌之中,地球上每一个曾参与共感的人,无论是否自愿,都被卷入一场集体梦境。
梦里,他们站在一片无垠的黑色沙漠上,脚下沙粒如琴键般起伏。远处,倒悬之塔巍然矗立,塔门敞开。十个紫眸孩童依次走入塔中,每一步都留下一道音轨。最后一人转身,看向梦中的众人,嘴唇微动:
>“现在,轮到你们了。”
梦境消散时,已是黎明。
现实世界中,“归心二号”已悄然穿过空间褶皱,稳稳停泊在Echo-8近轨。星球表面的九弦竖琴建筑群光芒大盛,中央那颗心脏晶体缓缓升起,悬浮于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流淌出的,并非血液,而是一股由纯粹情感构成的液态光流,沿着无形的弦线延伸,直指飞船。
苏岚深吸一口气,穿上特制感应服,独自走向对接舱。
“你要去见他们?”林晚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不。”苏岚轻声回答,“我要去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