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
郭槐轻轻抿了一口茶，耳朵耸了耸，听着亲信的脚步入内。
从那稍显急促的脚步声里，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亲信入内道：“督主，潇湘阁的人去大相国寺了。”
郭槐唔了。。。
那少年名叫沈砚，是江南一个寻常农户之子。他家世代耕读，祖上曾出过一位小吏，因在奏章中直言边将贪腐，被贬回乡，终身不得入仕。家中仅存一本残破的《断章录》抄本，夹在《诗经》注疏之间，纸页泛黄，字迹模糊，却代代相传，视为至宝。
沈砚七岁识字，十岁通文，十三岁便能背诵全本《断章录》，虽不解其深意，却被其中“宁焚吾身，不灭其声”一句深深震撼。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偷偷取出那册残书，在油灯下逐字细读，仿佛听见有无数声音从纸背传来，低语、呐喊、哭泣、冷笑……那些名字他从未见过??裴昭、阿烈、林知微、柳萤??可他们的影子却在他梦中徘徊不去。
他常问父亲：“展昭真的存在吗？还是只是人们编出来骗小孩的故事？”
父亲总是沉默片刻，然后指着院角那株瘦弱的心树苗说：“你看它开不开花，就知道真不真了。”
那树苗是他祖父种下的，多年未曾绽放，枝干枯瘦如柴。可就在展昭归隐三年后的春分之夜，全村人都听见一阵清越的钟声自远方飘来，似从心树林方向响起，又似发自地底深处。次日清晨，沈砚奔至院中，只见那株小树竟开出一朵淡蓝小花，花瓣薄如蝉翼，背面浮现出四个细若游丝的小字：“言即火种”。
他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从此，他不再问真假。他知道，有些事不必眼见才为实，正如风无形而可知其力，火无体而能焚万物。真相亦如此??它不在庙堂之上，不在史册之中，而在人心深处那一缕不肯熄灭的光。
十六岁那年，县令推行新法，强征百姓修渠，名为利民，实则为讨好京中权贵以求升迁。工程粗劣，堤坝未固，雨季一至，河水倒灌，淹死百余人，灾民哭诉无门。县令反下令封锁消息，禁言议论，凡提及“水患”者皆以“造谣惑众”治罪。
沈砚亲眼看见邻家老翁抱着溺亡孙儿尸体跪于县衙前，哀求抚恤，却被差役拖走杖毙。当晚，他在村塾黑板上写下八个大字：“官不说实，天必报之。”第二天清晨，黑板已被涂白，教书先生被革职查办，而他本人也被捕入狱。
牢房阴冷潮湿，墙上刻满前人留下的字句，大多残缺不全。他在墙角发现一行清晰小字：“我叫陈默，因说‘皇帝穿新衣’被打入此地，已囚三年。若有人见此字，请替我告诉外面：那衣服根本不存在。”下面还画着一颗心，中间裂开一道缝，却仍跳动不止。
沈砚用指甲在旁边刻下：“沈砚在此，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他在狱中绝食七日，拒写悔过书。狱卒威胁要毁他双目，他只冷冷道：“你们可以挖掉我的眼睛，但遮不住我看过的真相。”
此事传开，民间震动。恰逢朝廷派钦差巡视江南，听闻此案，亲自提审。沈砚当庭朗声陈词，引《断章录》为据，痛斥地方欺瞒、民生凋敝，并提出三条谏议：一曰开言路，二曰设民监，三曰废虚文。言辞激烈，条理分明，连钦差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最终，县令罢官流放，受灾百姓获赔抚恤，而沈砚虽免于刑罚，却被列入“悖逆名录”，永不得参加科举。
出狱那日，天空飘着细雨。他赤脚走出牢门，身上只剩一件单衣。人群默默围拢，无人鼓掌，也无人欢呼，只有一位白发老妇递给他一碗热粥，轻声道：“孩子，你是对的。”
他抬头望天，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像泪，又像洗尘。
回到家乡，家中早已被搜查数遍，《断章录》抄本被焚，心树被砍。但他没有愤怒，只是蹲下身，拾起一段残枝，裹进怀里。
他对母亲说：“树可伐，书可焚，话不能封。”
半月后，他徒步北上，前往金陵旧址。那里曾是书院林立之地，如今只剩焦土一片，唯有几根石柱兀立风中，上面依稀可见刻痕：“士不可不弘毅”“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他在废墟中央盘膝而坐，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卷素帛，开始默写《断章录》。一字一句，皆凭记忆，日夜不停。手指磨破，血染绢帛，他也毫不停歇。七日后，全文终成，共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字，虽有错漏，然精神俱在。
他将此卷悬于最高石柱之上，点燃一支言灯，低声诵读。火光映照残垣，仿佛昔日书声重现。
这一夜，四方响应。远近村落中有百余青年闻讯赶来，或携笔墨，或带纸张，围坐聆听。有人流泪，有人握拳，更有人当场撕去功名帖，誓言终生不仕伪政。
沈砚站起身，面对众人，声音清亮如钟：
“三百年前，他们怕一句话，所以杀人；
一百年前，他们怕一本书，所以焚城；
今天，他们怕一群人说话，所以恐惧。
但我们不怕。因为我们知道??
每一句真话，都是一粒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