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安摇首,指溪明道:“贫道无意於此。实不相瞒,此乃吾之师弟,昔年曾蒙匯林寺收留。然寺中生变,满城皆知。他有一挚友兼师兄,年岁相若,曾救他性命。师弟日夜掛念,欲报恩义。敢问差爷可知那些还俗僧眾,今在何处?”
差役了溪明一眼,笑道:“哦?竟有此事?若真如此,你这师弟倒是有情有义,运气亦佳,侥倖躲过一劫。然我等与那些劣僧非亲非故,怎知其下落?”
“不过常言道:树倒湖孙散。匯林寺既犯眾怒,纵未加刑,勒令还俗后亦不得留居里坊。你等若诚心寻人,不妨去外坊探问,尤可留意街边乞儿。若未天亡,或可觅得踪跡。
不瞒你说,前几月我至外坊拿贼,见几个乞儿遭人睡骂,斥其『又毒又禿”,大抵便是那些和尚罢。”
李修安闻言心下已明,拱手称谢。
溪明面忧更甚,他已尝尽人间苦楚,实不忍空寧再蹈此境。
二人领尸出衙,李修安寻得一家棺铺,订下一具棺木,又出资僱人,请他等抬至城外安葬,並立碑石。
事毕,李修安欲携溪明同往外坊街市寻觅空寧。然溪明凝视棺中圆林惨状,暗嘆一声,畴曙道:“真人——·我欲为师父焚化纸钱,可否———”
李修安知其心境,毕竟有救命之恩,此举亦在情理之中。
他略作思,道:“既如此,你我暂別。待你焚纸已毕,可沿洛水东行,见一排垂柳。柳北有矮坡,坡后有道观名日玄元。你叩门入內,报我本名,可在观中等我。”
溪明闻言面现难色,犹豫道:“真人。。。。。。那道观我。。。。。。便不去了,只在柳下相候,不知可好?”
李修安见他神容,知他因圆林之死心绪又起波澜。
然事实上,李修安初观圆林面相时,已见他印堂晦暗,太阳穴泛青,双目突露凶光,便知他阳寿不久矣。
李修安轻嘆一声,欲待寻得空寧后再行开解,便点头道:“也罢,依你便是。”
说罢,遂留些钱,与溪明分別,独自前往外坊探寻空寧下落。
这里外坊等级森严,贫富殊异,街景与里坊大相逕庭。
此地几无楼阁高门,唯见小肆食铺,外悬旧匾,內设数桌。
更多的是挑担小贩,从饮食至竹木器用、陶瓷器物,无所不有。吆喝叫卖,此起彼伏。虽不及里坊洁净繁华,却更添几分烟火人气。
外坊人烟稠密,但仅有三条集街,因而格外拥挤喧。李修安修道多年,招子明亮,所过之处无人可漏。然端的奇怪的是,三条长街走遍,竟未见半个乞儿。
这东都虽盛,犹逊长安。昔在长安,李修安尚见流弓,更可况还有差役提及乞写之事。
李修安心生蹊蹺,遂於川流不息的摊前坐下,要了碗冷淘,又多与数文,问那店主:“贫道向施主打听一事,吾欲寻一落魄之人,他或混跡弓群之中。然贫道走遍三街,何以未见一个乞儿?”
那摊主收了钱,嘶了一声,咂舌道:“?道长这一说,確是如此。我已多日不见那些乞儿。从前他等日日来摊前求食,向食客討钱。”
闻此,李修安愈奇,復问:“那为何今皆不见人影?”
店主摇头:“不瞒道长,那些乞儿许多是从恶寺出来的,人见人憎。他等不见了,我等欢喜尚且不及,谁管其去向?”
李修安沉吟道:“施主可记得,约有多久未见他们了?”
摊主漫不经心道:“约有三四日光景。”
李修安谢过,又询问另两街摊贩,所答皆大同小异。
李修安愈发疑惑不解,暗:若是一两个乞写不见了倒还好说,所有乞巧皆无辜消失,未免也太奇怪。
即便有外使来东都,与这外坊应该亦没有太大关係。
纵使真若见不得乞弓,即便官府清街,差役在街上捉人时亦当有动静,然事实並无此事。这其中必有蹊蹺。
李修安一时难解其结,忽忆起山神所言城隍威灵公,遂转往城隍庙,欲问本境城隍可知其中缘由。
却说古都东都城隍威灵公素有威名,这东都既是中原大邑,其城隍庙自然也建得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李修安先过三间辕门,再经三间山门,穿过戏楼、石柱亭,方来至威灵殿前。只见大殿正中端坐威灵公金身塑像,果然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李修安现了本相,上前施礼道:“贫道青阳来此,冒味相扰。受城外山君引荐,有事欲请教威灵公,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方落,那中央塑像骤放光华,自金光中步出一位神,正是本处城隍威灵公。但见他:头戴鎏金嵌宝冠,两翅朝天缀朱缨。
身著玄色龙袞袍,腰束犀角玉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