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安道:“这偌大寺庙之中,似乎还藏著一个人。”
溪明惊讶,李修安亦觉好奇。方才在空中只是略观大概,未料这官府亲封的废寺竟还有人藏身,须知不仅是牌匾,寺中所有值钱之物,连佛像都早已搬空。
不多言,李修安唤溪明隨行,二人绕至寺院后墙。因久无人打理,红墙上绿苔密布,墙角蛛网横生。
果不其然,靠左墙根处被人凿出一洞,一双乾瘦的手正从內小心翼翼递出一只古坛,坛身犹带新泥。那人將罈子轻放於地,似不放心,又用手將罈子向墙根挪了挪,贴墙放稳。
不多时,又递出第二只罈子,洞內还传来轻微的打隔嘆息声。待两坛皆出,那人方小心探出头,吃力地从墙洞爬出,又匆匆將砖块塞回,抓一把带泥青苔糊上痕跡。
做完这一切,他打了个酒隔,微微气喘,左右张望,便要抱坛离去。
不料向右一警,整个人愣在当场一一他这一番举动,竟早被两道身影尽收眼底。
他脸色雾时惨白,惶惶不安,见是两名道士,强作镇定招呼道:“那道人,且过来!”
不待李修安与溪明回应,他又急急招手低声道:“二位过来便是,见者有份,保你们得些好处。”
说话时,乾的脸庞与深陷的眼窝中,满是焦灼与慌乱。
李修安与溪明相视頜首,迈步走近。二人倒不在意甚么好处,只是心生好奇。
李修安细看他几眼,但见他:两颊深陷积黄灰,眼窝嵌对琉璃珠,肋条凸起如算盘,脊樑弯似一张弓。身形如枯柴,面色似鬼魅,手足俱鳞。
这般模样,倒像是哪处的流民或乞儿。
他露出一口黄牙堆笑:“二位道长是哪里人士?怎的突然来此?”
李修安略一沉吟道:“若细论根脚,我二人也算东都人哩。”
那人闻言惊慌,忙道:“道长,这两坛好酒,你我各取一坛,只求莫將此事说出去。
不瞒道长,这可不是寻常好酒,乃是上上品的神仙酿!道长既是东都人,定当听过。”
李修安微讶:这废寺之中怎会藏有神仙酿?莫非是当初私藏得紧,未被官兵搜出?若如此,此人又如何得知?难道是偶然发现?
他正欲再问,溪明却將那汉子仔细端详,忽叫道:“师父?”
那人一愜,也打量少年,却连连摇头:“小道长认错人了!你是道门中人,我怎会是你师父?莫乱认亲。”
溪明又细看几眼,道:“是你么?圆林师父?”
乾瘦汉子身子猛一颤,满脸惊,张口结舌:“你——-你是谁?怎知我—我从前的法號?”
原来他正是当年將溪明带回匯林寺的圆林和尚。只是时过境迁,寺院遭逢百年大变,这些年下来,他从昔日白白胖胖,变得乾瘦如柴,还了俗,长了发,形容大改。即便如此,溪明竟仍將他认出。
然而他却已认不出溪明一一除了容貌气质有变,大抵也万万想不到,昔日的佛门弟子竟转入了道门,还生龙活虎站在自己面前。
溪明激动之下,下意识抓住圆林的手,又惊又疑,又喜又惧:“师父,是我啊,我是溪明!”
圆林连连摇头:“我不认得你,你你定是认错了。”
溪明急道:“我—我没认错!师父的声音,我无论如何不会忘。怪我没说清,我在寺时的佛號是空安,还是师父您给取的呢!”
圆林闻言骇然失色,浑身发抖,哆嗦道:“空安,你。。。。。。害。。。。。。”一时惊得语不成声。
溪明连连点头:“正是我!只是中间经歷许多,我如今入了道门。”
“师父,好好一座寺,怎变成这般模样?还有空寧师兄—您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圆林“哇”地一叫,下意识推了溪明一把,却推不动,急忙抽手退开数步,惊骇至极,急道:“你你是那灾星厄星转世,你莫要过来啊”
话未说完,他连连后退,转身欲逃,却未走几步,被一块石头绊倒,“哎呦”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抱著膝盖呻吟不止。
溪明听得“灾星厄星”之语,心头一沉,愜在原地,面红耳赤,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