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接过竹简,指尖轻抚封印。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问道:“你为何现在才来?”
“因为之前没人能承受它带来的风暴。”李崇安苦笑,“真相一旦揭晓,当今圣上便不再是先帝亲子,而是庶出养子。江山正统将受质疑,朝局恐生巨变。我等了一年,看到太子启聆、百姓赎言、碑前和解……我才相信,这个国家,终于有了面对真相而不崩塌的力量。”
亭外风雨愈烈。
沈知白与苏挽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虑。他们深知,政治的真相往往比个人的谎言更难承受。一个王朝的根基若被动摇,哪怕出于善意,也可能引发滔天血祸。
“烧了吧。”沈知白忽然说。
众人愕然。
“烧了它。”他目光坚定,“不是为了掩盖,而是为了选择。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不能再让权力之争决定谁有资格说真话。真正的正统,不在血脉,而在民心;不在遗诏,而在每日升起的赎言箱烟火。”
苏挽晴轻轻握住他的手:“如果公布,或许会乱一时;但如果隐瞒,会不会让未来的人再次陷入‘谁掌握真相谁就掌控天下’的轮回?”
“所以不能由任何人独掌。”王妃终于开口。她将竹简置于案上,取出画笔,蘸取湖水与星光,缓缓绘制一道前所未见的符纹??形如圆环,内含四象,中央空缺一格。
“这是‘共持契’。”她说,“唯有四方代表??皇室、士林、百姓、言官??各持一角密钥,方能开启此诏。且开启之时,须在长安广场公开进行,全程记录于《实录》,供万民见证。”
她顿了顿:“这不是隐瞒,也不是揭露,而是**将真相置于阳光之下,由所有人共同守护**。”
三个月后,四钥齐聚,遗诏公开。
果然如传言所述:先帝临终前指定的继承人,并非当今皇帝,而是其弟萧景渊。但诏书中亦写道:“若景渊执意争权,则宁传贤不传亲。”
全场哗然。
但令人意外的是,当记者问及皇帝对此的看法时,他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治理天下十二年,自问未曾懈怠。今日得知身世,心中虽有波澜,却无怨恨。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证明我是谁的儿子,而是为了对得起脚下这片土地。”
而远在西南的陆沉,在听说此事后,在孤儿院墙上写下八个大字:
>**真相如刀,亦可作犁。**
从此,他开始教授孩子们一门新课??“如何在知道黑暗存在后,依然热爱光明”。
岁月流转,春风又绿江南岸。
又一个七月十五,月圆之夜。太湖边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第一批“语林守望者”正式授符。他们是从各地言学院选拔出的年轻人,誓将以毕生之力守护真实之音。
念真也在其中。虽年仅十岁,但她天生通感言语,能听见常人无法察觉的记忆回响。王妃亲自为她戴上一枚蝶翼交叠的符牌,轻声道:“你不需要成为另一个我。你只需记得,当你倾听一人之痛时,整个世界都在透过你的眼睛流泪。”
仪式结束时,湖面再次泛起光芒。这一次,不再是零星光点,而是一片璀璨星河,仿佛千万亡魂终于得以安息。
沈知白牵着妻女的手,伫立岸边。远处,一座新建的高塔耸立山巅,塔顶悬着一枚巨大的共听符,随风轻鸣。
“你说,还会有人重新开始说谎吗?”苏挽晴问。
“会。”他答,“只要人心仍有恐惧,谎言就不会消失。”
“那我们做的事,有意义吗?”
他转头看她,眼中映着湖光月色:“你看那塔上的符,为什么能在风中一直响?不是因为它永不磨损,而是因为总有人去修补它。我们的意义,不在终结谎言,而在让每一个愿意说真话的人,都不再孤单。”
夜风拂过,铃兰花簌簌作响,如同千万人在低语。
而在那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古老的石碑静静矗立,裂缝已然弥合大半。碑前香火不断,有人留下泪水,有人放下仇恨,有人只是默默写下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