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昭逸沉默了，一时间车厢内只能听见车外车轮的辘轳声。
楚绢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道早已松动的门。良久，他抬眼看向楚绢，眼神复杂依旧，却多了几分决绝：“你说得不无道理。”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沙哑，“可此事牵连甚广，需从长计议。秦尚书在朝中根基深厚，若操之过急，恐生变数，反而引火烧身。”
说来说去，还是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秦尚书，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绢心中了然，不过，只要谷昭逸松口就好办了。
她微微颔首，语气放缓：“殿下英明。不过，婚期可不等人呐。”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与其在等待中消磨机会，不如……让下官来为殿下谋划一二。”
谷昭逸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你有何办法？”
“等待时机不如自己创造时机，”楚绢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秦婉儿骄纵蛮横，前番当众羞辱寒门士子，早已得罪了天下读书人。既然如此，那便让读书人来帮殿下，添一把火。”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浅饮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缓缓道：“下官听闻，天下闻名的京中齐贤书院下月将举办一场隆重的赛诗大会，届时天下文人墨客齐聚京城，盛况空前。若有人在诗会上重提秦婉儿昔日恶行，再添几分渲染，让她的骄横跋扈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乃至天下各州府……到那时，群情激愤、舆论滔滔，便是秦尚书再爱女心切，也架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再难护着她了。”
谷昭逸闻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届时我再顺势提出退婚，便是顺天意、合民心，既解了婚约之困，又能博一个体恤民情、不徇私情的美名，谁也挑不出我半分错处。”
“不。”楚绢却轻轻摇了摇头，将茶盏递回案上，语气意味深长，“殿下，届时非但不能退婚，反而要对秦婉儿不离不弃，做足情深不悔的姿态。”
谷昭逸一愣，随即失笑：“那你这一番谋划，到底有何用？难不成还要我真娶了那个蠢货？”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与玩味。
楚绢抬眼，目光直直看向他，一字一顿，缓缓吐出三个字：“配、冥、婚。”
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柔煦地洒在车厢内，可谷昭逸听完这三个字，却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冥……冥婚？！”他声音都有些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绢，“你的意思是……要让秦婉儿……”
楚绢缓缓颔首，眼底的光芒愈发幽深：“殿下猜得不错。我的计划，便是让殿下与秦婉儿配冥婚。我朝习俗，男女若有婚约，婚前女子身故，男子当与死者完婚，一则全二人婚约之义，二则，这未出阁的女子身故，按例不得入自家祠堂受香火，必须经冥婚之后，方能入男子祖坟，享受祭祀。”
谷昭逸经历了起初的震惊过后，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也回过味来，眼中渐渐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连拍了两下大腿，忍不住道：“妙！实在是妙啊！”
向来沉稳内敛的他，此时的声音却难掩激动：“秦婉儿是秦尚书的掌上明珠，他那般疼爱女儿，断然不忍让她死后沦为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届时为了她死后的名分与香火，秦尚书必然要想尽办法给她配一门体面的冥婚，到时候我再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主动提出愿与秦婉儿完此冥婚之仪，秦尚书定然感激涕零，从而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楚绢点了点头，扬起一抹阴恻恻的冷笑：“更重要的是，死者为大。秦婉儿一死，秦尚书为了她的名声，肯定会宣称女儿是以死明志，借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届时，与秦婉儿冥婚也就不会影响殿下的声誉了。”
谷昭逸越想越觉得此计绝妙，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名声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冥婚之后我名义上是丧妻，并不影响日后再娶！”
届时，他既得了秦尚书这股庞大的势力相助，又能名正言顺地物色一位端庄聪慧的高门贵女为妃……
如此一来，岂不是既不用娶秦婉儿那个骄纵蠢笨的草包，又能稳稳得到娶了她所能带来的一切好处？
想到这，谷昭逸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只觉得眼前的困局，瞬间化为了一条通往更高处的坦途。
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拦在他的坦途之上——“此计虽妙，可，该如何让秦婉儿死得如此恰好啊？”
楚绢闻言，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叩，眼底掠过一丝狠厉：“殿下忘了，您身后还有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