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气得直拿拐杖敲地:“野了野了,都不听我这个伯祖母的了!”
七慎斋内,楚擎峰正临窗练字,见楚绢进来,便放下笔,神色严肃地问道:“听说你今日坐了五皇子的车驾回府?”
楚绢只好又将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楚擎峰听完,沉声道:“秦婉儿的事,你最好别插手。那丫头跋扈惯了,背后又有秦家和五皇子牵扯不清,你涉入其中,若是一个不慎,只会连累自己的名声,得不偿失。”
楚绢连忙点头:“伯祖父放心,孙儿心里有数。秦婉儿百般刁难于我,我怎会真心替她求情?不过是敷衍五皇子几句罢了。”
楚擎峰见她头脑清醒,紧绷的神色才缓和了些,笑骂道:“你这浑丫头,心里有数就好。去吧,回自己院子歇着吧。”
楚绢的院落名为丹桂飘香,虽值春日,无丹桂可赏,却摆满了各式大花盆,全都栽满了各色各样的应时花卉,粉桃白李、海棠丁香等不一而足,都开得花团锦簇,香气氤氲间,又雅致又不失生机。
楚绢站在院内深吸了一口香气,感到神清气爽,连日来奔走的劳累也消了大半。
兴致一来,便索性在这院子里用了晚膳,又同大小丫鬟们一道在院子里把酒言欢、赏花赏月,一直欢闹到入夜才回屋,却没去就寝,反而径直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静谧无声,楚绢坐在案前,拆开一封封书信细细翻阅。长公主府的公务文书,她从不敢带出府,皆在府内专属书斋处理,此刻桌上的,多是贵族旧识或同僚寄来的私人信函。
她这些日子回家的机会不多,因此这里的信函已经积了厚厚一沓。担心过了今天会更加忙碌、更没有机会处理这些信,虽然喝了酒又天色已晚,楚绢仍然决定先看完信再睡觉。
楚绢指尖翻飞,一封封精致且带着熏香气息的信函被她拆开又草草扫视而过,绝大多数都是客套的社交辞令,某某日某地设宴盼客到访、某某人有事相求、某某人有事登门拜访……
当看到一封来自壶州的书信时,楚绢灵巧的指尖猛地一颤,想起她深埋进心底的回忆。
那时候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就面临楚怀庭即将含冤而死的巨大危机。
好不容易解决这个危机后,也一直活在精神紧张的状态下,以至于并没有来得及好好认识壶州这片土地,更遑论在壶州交到朋友。
细数下来,她在壶州,竟只有过空空小和尚这一个朋友。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和尚,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国师玄微禅师的关门弟子,成了名扬天下的高僧,法号夜变成了更加高深莫测的——百六空。
楚绢摩挲着信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这位昔日的好友,如今是否还能记起当年壶州的那段时光。
大抵,是不会再想起了吧。毕竟,那样清贫无望的岁月,哪里能与他如今享受的尊荣富贵相提并论呢?
楚绢心底百味杂陈,她用指尖捻着那封来自壶州的书信,触感粗糙,与其他贵族官僚所用的上品纸完全不同,显然是为清贫的故人寄送来的。
感受着信纸上的那抹凉意顺着脉络蔓延至心底,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拆开信封,一张素色信笺滑落而出,字迹清隽,却并非她记忆中任何一人的笔墨。
且,最前面写的收信人是楚怀庭。
楚绢皱了皱眉,心绪渐渐从对往昔的追怀里抽离,耐心地读起了这封信。
信中说,壶州广安寺住持慧通大师于三月初三圆寂,寺中弟子们便按照师父的遗愿,逐一向昔日香客们去信报丧。
如此说来,这信的确是该寄给楚怀庭的。
但是不知怎么,许是送信人搞错了两位楚大人,这信送到了楚绢手中。
“也不知道空空如今知不知道这件事。”楚绢低声呢喃,将信笺重新叠好,又自嘲一笑:“他说不定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但,她到底无法说服自己。
心中隐秘的角落里有一个声音轻声细语:去看看他吧,就当是为了慧通禅师。他的师父去世了,难道他不值得一句问候?
“……这只是,社交辞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