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状元那日,万人欢呼,他站在金銮殿前,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个赝品……
这些都不是谎言,却是自我背叛的开端。
阶梯尽头,是一扇门,门上刻着所有人类已知的语言,唯独没有“情感”二字。他伸手触碰,门扉自动开启。
里面,正是缄阁。
铜鸟成千上万,振翅无声。少年瘫坐在地,气息微弱。四周游荡着身穿黑袍的“语狩者”,他们没有脸,只有嘴,且每张嘴都在重复同一句话:“你说的不算数。”
林守言缓缓走入,取出贝壳耳坠,戴在少年耳边。
刹那间,清越鸣响划破寂静。
一只铜鸟突然张口,吐出一枚玉简,上面写着:“爹,我不是没考上秀才,我是不想再骗自己了。”
第二只吐出:“阿妹,哥哥卖身葬母不是自愿,是县令逼的。”
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玉简落地,堆积如山,每一句都是未曾出口的真相。
语狩者怒吼着扑来,却被那声音刺穿躯体,纷纷化为灰烬。原来,纯净的倾听,才是最高级的反击。
林守言扶起少年,轻声问:“你还记得自己名字吗?”
少年颤抖着,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叫言归。”
“言归?”林守言微笑,“好名字。意思是,话终于回来了。”
就在此刻,整座缄阁开始崩塌。水晶墙壁龟裂,铜鸟一只接一只爆炸,化作光雨洒落。那些被囚禁多年的言语终于获得自由,如候鸟归林,冲破虚空,散入人间。
其中一句,落在北方一座监狱的牢房里。一名老儒正蜷缩角落,忽觉耳边响起稚嫩童音:“爷爷,我想听你念诗。”他浑身剧震??这是他五岁孙女的声音,三年前已被官兵当作“煽动种子”处决。他老泪纵横,颤抖着吟出一首绝笔诗,声音虽小,却让整座监狱的囚犯同时抬起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光。
另一句,飘进皇宫深处。皇后正对镜梳妆,忽然听见自己内心多年压抑的话脱口而出:“我不爱皇上,我爱的是那个陪我摘莲蓬的渔郎。”她惊恐掩唇,却发现宫女们并未告发,反而一个个低声附和:“我也不爱……我也不爱……”
语言的瘟疫,终于反噬了权力本身。
当林守言与言归从缄阁归来,东方已现鱼肚白。伪通星井只剩残垣,但地上多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晶体??那是由千万句真言凝结而成的“语核”,未来或许能孕育出新的通星井。
他们回到纸坊,烧毁所有记录,销毁剩余忆语兰。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言归去了西南边陲,创办一所“哑者学堂”,专门教聋童用手语讲述诗歌;而林守言,则重新踏上旅途,行囊中只有一支普通毛笔、一瓶墨汁,和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全球所有心语砖的埋藏点。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结束。
会有新的噤钟铸造,会有新的归音工程启动,会有更多人学会在微笑中说谎。
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倾听,还有一个人敢于开口,语言就不会真正死去。
某日黄昏,他路过一座小镇,见一群孩子在河边玩耍。其中一个蹲在泥地上,用树枝写字。他走近一看,竟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你说。”
旁边另一个孩子接过树枝,添上:“我在。”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奔跑嬉戏,仿佛那只是游戏,而非宣言。
林守言站在远处,久久不动。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支指向未来的笔。
他终于明白,英雄从来不是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而是第一个弯下腰、捡起树枝的孩子。
海风吹来,带着熟悉的咸味。他抬头望天,那颗嘴唇星辰虽已黯淡,却仍在远方静静注视着这片土地,如同一位疲惫的母亲,等待她的孩子再次开口呼唤她。
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微扬,迈步向前走去。
前方,一个新的朔日正在酝酿。
新的石碑等待铭刻。
新的沉默等待被打破。
而他,只是一个记得该怎么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