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开口,都是一次起义。”
自此,“金陵讲会”悄然兴起。每月十五,各地志士轮流主讲,内容不限于《断章录》,更涉律法、农政、兵制、天文、医道,凡有益于民智开启者皆可言之。参与者多为平民子弟、落第书生、退伍老兵、失语匠人,他们不再等待圣旨开恩,而是自己点亮灯火,照亮黑暗。
消息传至京城,朝野哗然。有大臣奏请剿灭“逆党”,新帝却久久不语。直至某夜,他独坐乾清宫,翻开那部亲手供奉的《断章录》,读到其中一段:
>“民之口,国之镜也。掩镜者不见己丑,塞民口者不知政失。故暴君惧言胜于惧兵。”
他合书长叹,提笔批曰:“昔以刀剑治天下,今当以真言论兴衰。沈砚所为,非叛也,乃补朕之不足耳。”
遂下诏:撤销“悖逆名录”,赦免所有因言获罪者;恢复金陵书院旧址,赐名“承真学院”,由民间自选山长,朝廷不得干预教学内容。
诏书抵达当日,正值春分。沈砚率众重返心树林,将那卷血书《断章录》郑重埋入主树根下,与展昭当年所藏诸文献并列。仪式完毕,忽见天空云层裂开一线,阳光直射而下,笼罩整片林地。奇异的是,所有心树叶片同时翻转,背面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竟是各地百姓近年来写下的真话片段:
“我爹冤死狱中,没人敢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我知道税粮去了哪里??进了知府儿子的婚宴。”
“我不是懒,是活不起。”
“她说她爱我,可她嫁给了有权的人。”
千叶如书页翻飞,万语汇成洪流,天地为之震颤。
柳萤站在高处,望着这一切,忽然笑了。她转身对展昭说:“你瞧,我们老了,可‘醒路’还在走。”
展昭点头,目光落在人群中那个年轻的身影上??沈砚正仰头望着心树,眼中光芒灼灼,如同当年他自己初执龙渊剑时的模样。
“他是新的火种。”展昭轻声道。
“你会告诉他吗?”柳萤问,“关于影太子的事?”
展昭沉默良久,摇头:“不必。真正的继承,不是知道秘密,而是愿意承担代价。他已经走在路上了。”
几年过去,承真学院声名远播,学子遍及南北。西域使者来访,惊叹道:“此非学堂,乃真言战场。”龟兹论坛第二次大会召开时,十七国一致推举沈砚为“青年言使”,授予金羽冠,象征“以声护道,如鸟凌空”。
然而,暗流从未停止。
某夜,刺客潜入学院,意图行刺沈砚。刀锋距其咽喉仅寸许,却被一名蒙面女子挡下。女子武功极高,三招之内击退五名杀手,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展大人让我告诉你??剑不出鞘,是因为时候未到。”
沈砚怔住。他知道,那是守言队的人。
不久之后,北方边境再起烽烟。北狄旧贵族发动政变,囚禁亲汉派首领,撕毁盟约,扬言南侵。但他们提出的条件不再是土地金银,而是:“交出沈砚,献《断章录》原本,否则屠城百座。”
朝中再度分裂。主战派主张迎敌,主和派则称“一人之命换万民安宁,何乐不为?”甚至有人提议将沈砚诱捕送往边关,美其名曰“以智退敌”。
消息传来,沈砚却不惊不怒。他独自登上钟楼,敲响晨钟九响,召集全院师生。
“他们以为,杀了我,烧了书,就能让你们闭嘴。”他站在高台之上,风吹衣袂猎猎,“可你们想想,裴昭死了,书还在;阿烈焚身,话没灭;林知微埋名三十年,最后还是站出来了。为什么?因为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真相就不会死。”
他取出一把火折,点燃手中《断章录》抄本。
火焰腾起瞬间,全场寂静。
接着,他将燃烧的书页抛向空中,大声道:“现在,我把这本书交给你们每一个人。记住它,背诵它,传播它。如果明天有人要抓我,那就让他们来抓;如果他们要烧书,那就让他们烧??但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把真话说出去,哪怕声音颤抖,也要说。**”
刹那间,数百名学生纷纷起身,掏出各自珍藏的抄本,一一投入火堆。火光冲天,映红半座城池。
他们在灰烬中齐声朗诵:
>“历史不会终结于胜利者的碑文,而始于失败者未说完的那一句话。”
>“权力可以篡改记录,但无法抹去记忆。”
>“我们或许会被杀死,但我们的声音,会活在后来者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