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夜,南方某小镇的教师来电:“班上有学生交作文写‘我不快乐’,被校长叫去谈话。我把这篇作文录下来,送给你们。”
那一刻,我知道火种已经散开。
然而,胜利总是伴随着代价。
第十夜,妹妹高烧不退。她体内的共振膜开始排斥外来信号,医生植入的装置出现裂痕,导致神经紊乱。她躺在临时搭设的床铺上,嘴唇发紫,手指不停抽搐。
“他们远程启动了清除程序。”她说,“X系列样本一旦脱离监管超过九十小时,就会触发自毁机制。”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找到解除方法。”
“也许……不用找了。”她喘息着,“如果我能用最后的时间做一件事……我想对全国的孩子说话。”
我懂她的意思。
我们把她移到隧道最深处,架起最强力的发射装置。语根藤仅剩的一片叶子贴在她额头上,吸收她微弱的生命频率。
她睁开眼,对着麦克风,用尽力气说:
“听着,所有被关在听谷的孩子……所有被迫微笑的人……所有忘记自己声音的人……我不是代言人,我不是模范生,我不是你们该成为的样子。我是林小雨,我十三岁,我讨厌共述课堂,我害怕黑屋子,我曾经咬舌头只为留下一点痛感提醒自己还活着……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不必完美,不必快乐,不必和别人一样。只要你还在呼吸,你的声音就有意义。哪怕只是whisper,哪怕只是cry,哪怕只是breathewrong……那都是你的。不要交出去。不要让他们拿走。”
她的声音通过隧道放大,穿透岩层,借由风、电波、地下水脉、甚至鸟类迁徙的振翅,传向四方。
说完最后一句,她昏了过去。
我抱着她,泪水砸在仪器屏幕上。就在那时,语根藤最后一片叶子飘落,融入泥土。可下一秒,地面轻微震动??新芽破土而出,洁白花瓣迎风绽放。
它活了下来。或者说,它重生了。
三天后,妹妹醒来。她的体温恢复正常,体内装置停止运作,变成一块无害的金属残片。医生无法解释,只能说是“系统放弃追杀”。
但我们知道真相:当三百二十七个孩子在同一时间喊出“我们不想说假话”时,那股集体意志改变了规则本身。共述网络第一次出现了无法压缩的噪音峰值,迫使核心暂时休眠。
春天真正降临了。
我们在回音道外竖起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行字:“此处不说真理,只容真实。”
越来越多的人循声而来。有退休的播音员,带来几十年前被剪辑掉的新闻原声;有流浪诗人,背诵从未发表过的诗篇;有聋哑少女,用手语讲述梦境里的声音色彩……
我们不再称它为“电台”,因为它不需要发射塔,也不依赖电流。它存在于每一次真诚对话中,存在于母亲哄孩子入睡时跑调的歌声里,存在于恋人争吵后那一句“其实我舍不得”的叹息中。
某天夜里,我独自坐在洞口,望着星空。一阵风掠过,带来遥远城市的片段话语:
“妈,我失业了……但我没事。”
“爸,我喜欢画画,不是打游戏。”
“老师,我觉得课本上这段历史讲得不对。”
我笑了。
这时,背包里的录音机自动开启,播放起最初那段混编音频。在杂音尽头,一个极轻的声音浮现:
“哥,谢谢你一直听我说完。”
我按下录音键,轻声回应:
“现在,轮到我来说了??我一直都在怕,怕救不了你,怕世界真的只剩下一种声音。但你看,风一直在听,花一直在开,而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话。”
录音结束,磁带倒转。
远处,又一株语根藤悄然破土,迎着月光,静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