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地搜寻一个失踪六年的人,本就是大海捞针般的难事。二十名不良人分成五队,再各带着十几名捕快,每日踏着晨露进山,披着暮色归来,在城西的桑园、后山的密林、废弃的窑厂间反复排查。日子一天天过去,带回的只有几片朽坏的布料、一只生锈的铜钗,都与林晚无关。
璎璎每日从苏记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追问消息,从最初的期待满满,渐渐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失落。林朝虽未明说,却也常在苏记的柜台后走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染线的竹架,眼底的愁绪一日重过一日。
直到第六日傍晚,正当众人都快失去耐心时,客栈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去山里带队的不良帅满身尘土地闯进来,脸色凝重地对李祈安道:“李郎君,找到了……在茶园往南一里的深山洞穴里,发现了一具尸骨。”
李祈安心头一沉,连忙追问他细节。
不良帅回道,那处山洞里是一堆散乱的白骨,大小与成年女子相仿,骨头边缘有明显的啃咬痕迹,显然是被野兽拖拽过。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锈蚀的银饰,其中一枚依稀能看出是梅花的形状,上面镶着的小珍珠早已不见,只剩下个细小的凹痕。
“这洞穴极为隐蔽,藏在两块巨石后面,若非今日搜山时猎狗对着石缝狂吠,我们根本发现不了。”不良帅沉声道,“看洞穴里的情形,尸骨像是被野兽从别处叼来的,周围还散落着些破碎的衣料,瞧着像是多年前的粗布襦裙。”
“通知苏郎君和他夫人了吗?”李祈安攥着那枚锈蚀的银簪,指节微微发白,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绷。
“已让人往苏记去了。”不良帅拱手应道,眉头也拧着,“只是这尸骨被野兽啃噬得厉害,又在洞穴里搁了这些年,怕是难辨原貌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苏云半扶半抱着林朝闯了进来。林朝本就纤弱,此刻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残叶,若非苏云扶着,早已瘫倒在地。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祈安,声音轻得像缕烟:“晚儿……你们真的找到晚儿了?”那双眼睛里满是祈求,仿佛盼着李祈安立刻摇头否认。
李祈安沉默片刻,将那枚银梅花簪递向苏云:“你认得这个吗?”
苏墨颤抖着接过,指尖触到冰凉锈蚀的银面时,身子猛地一颤。他盯着簪子上那朵模糊的梅花,眼眶瞬间红透,声音哽咽得不成调:“是……是晚儿的……当年她及笄,她阿爷亲手打的……簪尾还刻着个‘晚’字……”他拇指抚过簪尾,那里果然有个极小的刻痕,再也撑不住,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林朝的目光落在银簪上,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突然眼睛一翻,软软地晕了过去。
“朝儿!”苏墨连忙转身将她抱紧,脸色比林朝还要难看,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璎璎和方静鱼站在一旁,早已红了眼眶,拿手帕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心口像被堵住一般难受。
苏墨抱着昏迷的林朝,声音嘶哑:“怎么会这样……当年她就是去桑园采桑叶……怎么会跑到那么深的山里去……”
李祈安眉头锁得更紧,桑园离那处深山洞穴足有一里地,中间还隔着片密林,一个小姑娘怎会无缘无故跑到那种地方?若说是迷路,未免太牵强。
“不良帅,”他转向队正,语气凝重如铁,“再带些人手去那洞穴周围仔细搜查,一寸寸地看,有没有打斗的痕迹,或是遗落的物件。另外,把尸骨妥善收好,我要请仵作验看,务必查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让我去吧!”叶守礼突然往前一步,平日里总挂着些懒散的脸上,此刻满是正色。
李祈安猛地一拍额头,又惊又喜:“瞧我这记性!差点把你这行家给忘了!”他转向众人,语气稍缓,“子皓自小就跟着许多大理寺的老仵作验尸,论查骨辨伤的本事,安州府衙里的老仵作都未必及得上他。”
叶守礼被夸得耳根微红,却也不含糊,只对不良帅颔首:“劳烦带路。”
不良帅引着两人往府衙后院的停尸房去,一路穿过几重回廊,空气渐渐染上几分阴寒。到了门口,叶守礼转过身,对李祈安道:“五郎,你在此稍候吧,里面秽气重。”他整了整身子的衣服,眼神沉了沉,“放心,骨头不会说谎,冤屈总能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