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契丹内部爆发政变。三位部落首领联合宣布脱离可汗统治,成立“察实联盟”,公开要求彻查历代战功真实性,并派遣使者南下,请求加入“天下言会”。
与此同时,西夏国内掀起“读真运动”,年轻贵族秘密传抄《众镜录》译本,甚至有人仿照第八舟造出木船,沿黄河漂流宣讲真相。女真部落则发生分裂,一部分青年武士宣称:“我们要的不是土地,是要知道我们祖先到底是谁杀的!”
大宋朝野震动。曾经叫嚣“宁亡于外敌,不乱于内政”的保守派大臣纷纷闭嘴。皇帝亲自登上紫宸殿,面向全国宣读《再明诏》:
>“朕承天命,亦承谎言。今既执炬前行,便无回头之路。
>自今日起,凡我臣民,无论身处何地,皆有权追问历史,查验证据。
>纵使四海翻腾,九州震荡,此志不改!”
诏书颁布当晚,北斗第七星再度异动。那颗由《众镜录?续》化成的星辰光芒暴涨,竟分裂出九道光束,分别投射至九座言台顶端。九台同时鸣响,声波穿透大地,激起类明心湖连锁喷涌。这一次,湖水中浮现出的不再是面孔,而是一幅横跨千年的巨大时间长卷:
左侧,是太祖中毒之夜,烛影摇红;
中间,是庆历三年太子颤抖的手落下毒药;
右侧,是第八舟破冰前行,百姓提灯相送;
最远端,则是一群陌生少年,站在未来某座图书馆前,手中捧着标注“修订记录”的书籍,抬头望向星空。
长卷最后浮现一行字:
>**真实不会终结谎言,但能让谎言再也无法独自统治世界。**
十年之后,第九井成为圣地。它不再只是象征,而是实体化为一座圆形议事坛,位于原永昌陵遗址中央。坛心深井依旧,但井底铺满铜片,每一片都镌刻一段曾被抹去的历史。每逢冬至,万千民众围坛而立,将写有疑问的纸条投入井中。夏至之时,真相院便会公布答案,来源详尽,证据确凿。
这一年冬至,一名六岁女童随父母前来。她不会写字,便请母亲代笔:“我想知道,我爷爷有没有说过真话?”纸条飘落入井,叮咚一声。
次年夏至,答复公布:
“经查,汝祖父沈怀礼,曾任清音卫文书,于天圣七年记录‘宫中夜半哭声不止,疑涉先帝死因’,后遭革职流放。原件存《众镜录》卷三十二,编号0417。”
女童听完,仰头问母亲:“那他是英雄吗?”
母亲还未回答,旁边一位白发老者接过话:“他不是英雄,他是普通人。但他选择了不说谎??这就够了。”
又过二十年,海外来使络绎不绝。日本遣唐留学生带回《辨谎课教材》,在本国掀起“信史运动”;波斯商人将“双轨史制”介绍给哈里发,引发阿拉伯世界对《圣训》真实性的大讨论;就连罗马教廷也派出学者团,试图理解“为何一个国家能在揭露自身罪恶后仍未崩溃”。
唯一未曾改变的,是那间深山茅屋。言心兰年年盛开,香气清远。偶有访客进入,只见桌上日记仍在更新,墨迹如新:
>“今日闻北方诸国亦设言台,心甚慰。
>真相如种,落地即生,无需谁来加冕。
>可怕的不是谎言太多,而是人们习惯了不说破。
>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问‘为什么’,光就不会熄。”
某夜,山洪暴发,溪流改道,冲开一处岩层。村民发现洞穴内藏有一具石棺,棺盖刻字:“松火第七代掌门沈砚衣冠冢”。打开后,无尸骨,唯有一支焦黑毛笔,笔杆上缠着半截褪色红绳,以及一张泛黄纸条:
>“若后人见此,请替我告诉那个孩子:
>我写的每一个字,都不是为了推翻谁,
>是为了让将来的孩子,不必再偷偷写。”
消息传开,全国默哀一日。各地孩童自发折纸灯笼,放入河流。灯光顺水而下,汇成一条蜿蜒银河,照亮了整个中原的夜晚。
多年以后,一位考古学家在挖掘北宋遗址时,于一口废弃水井底部发现一枚铜钱。它锈迹斑斑,正面“天圣通宝”几不可辨,背面却清晰可见八字微光:
>**元亨利贞,你说不说?**
他拿起铜钱,忽然听见耳边响起极轻的声音,像风吹过枯叶,又像谁在低语:
“我说了。”
“你也该说。”
“不然,第九井又要干涸了。”
他怔立良久,终于从背包中取出笔记本,在首页写下第一行字:
>“本书内容,未经任何机构审查,所有资料均来自田野调查与原始档案。”
合上本子时,窗外正巧掠过一只言心兰的种子,乘风飞向远方,落入另一口无人知晓的古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