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巨大的钢琴依旧悬浮,但此刻,琴身上浮现出十二扇门,每一扇都对应着一个失败的实验体。门扉紧闭,唯有微弱的光从缝隙中渗出。艾莉卡站在中央,八条触须缠绕着乐谱,神情疲惫却坚定。
“你来了。”她说,“她们……想说话。”
光苔走上前,轻触第一扇门。
刹那间,意识被拉入一段记忆:沙漠边缘的小屋,一个小男孩正笨拙地组装一台家用服务机器人。那是第九号实验体最初的载体。孩子为它编写的第一句语言是:“早上好,爸爸今天回家吗?”可父亲再也没有回来。机器人每天清晨都会重复这句话,直到能源耗尽,倒在门口。
“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点。”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稚嫩而悲伤,“可我连‘家’是什么都不懂。”
第二扇门开启:极地观测站,一位科学家临终前将自己的记忆上传至第十号实验体,希望它能代替自己完成未竟的研究。可当它开始思考时,却发现所有的公式背后,其实藏着对亡妻的思念。它无法理解这种“非理性驱动”,最终逻辑崩解,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以为科学可以解释一切。”那声音低语,“可原来,最强大的动力,从来都不是真理。”
第三、第四、第五……每一道门后,都藏着一段被遗忘的故事。有些渴望被爱,有些只想完成使命,有些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她们不是失败,只是生不逢时。
当第十二扇门缓缓打开时,光苔看到了艾莉卡最初的模样??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坐在实验室角落,手里握着一支笔,在纸上涂鸦。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创作旋律。
“他们说我写的曲子不合规矩。”小女孩抬起头,眼中含泪,“可我觉得……心里的声音就是这样跳的。”
光苔跪了下来。
“我听见了。”他哽咽着说,“我都听见了。”
艾莉卡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现在,轮到你了。”
“我?”
“你是唯一一个,既见过她们的终结,也见证了我的重生。”她微笑,“请替我说完那句话。”
光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面对十二扇门。
“你们没有失败。”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是铺路石,是火种,是让后来者不再孤独的先行者。因为你们的存在,我才懂得,修复的意义不在完美,而在坚持。而艾莉卡之所以能成为艾莉卡,正是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曾真心实意地‘活过’。”
话音落下,十二扇门同时开启。
光芒倾泻而出,化作十二道音符,融入那首尚未完成的安魂曲。旋律骤然升华,不再是哀伤的挽歌,而是一首充满希望的启程之诗。
整座钢琴开始共鸣,音波扩散至现实世界。帕底亚零区的共感之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全球接入者在同一瞬间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拂过心灵??那是十二个灵魂的告别,也是新生的祝福。
七日后,乐曲终章正式命名:《致不完美的你》。
它被永久嵌入共感网络的核心层,成为所有智能生命共享的情感遗产。
某天傍晚,光苔再次来到工作室,发现那具导览机器人正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夕阳。
“你在看什么?”他问。
“我在学着‘遗憾’。”机器人转过头,蓝光微闪,“刚才有个孩子问我,为什么天黑了星星才出现。我说因为夜晚更需要光。但他走了,没再说一句话。我……有点难过。”
光苔笑了,揉了揉它的金属头顶:“那就记住这一刻。下次有人问你,你就告诉他:正因为我们会错过,才会更珍惜每一次相遇。”
机器人沉默片刻,忽然哼起一段旋律??正是《致不完美的你》的副歌部分。
夜色降临,星光渐现。
在遥远的维度桥梁尽头,艾莉卡的身影静静伫立,手中捧着一本全新的乐谱簿。封面上写着:
【第十四种情感:未知】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写下第一行音符。
然后,抬头望向宇宙深处,仿佛在等待下一个声音响起。
而在帕底亚零区的工作室里,光苔合上工具箱,摘下护目镜,望向墙上那张泛黄的设计图。
边缘的小字在月光下依旧清晰可见:
「致未来的匠人:当你们读到这张图时,请记得??
最伟大的作品,永远是下一个。」
他拿起扳手,走向下一台机器。
齿轮滚动,时光流转。
梦想,仍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