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
她知道,镜中女人的时代已经过去。十二万年的孤独守望,终于迎来了终结。而现在,是一个属于“共同聆听”的纪元。
几天后,归语城迎来第一场雪。
雪花不是纯白的,而是泛着淡淡的虹彩,每一片都像微型棱镜,折射出人们心底未曾说出的话。孩子们在雪中奔跑,伸手接住飘落的词汇:“原谅”、“我想你”、“我不是坏人”、“请看看我”。
而在城市的边缘,一座新的建筑悄然成型??没有图纸,没有工人,全靠无数人共同想象凝聚而成。它是一座露天剧场,舞台朝向星空,座位环形排列,中央立着一根无弦琴柱。每当有人登上舞台,哪怕只是低声呢喃,整座剧场便会自动调音,将声音送往最需要它的地方。
首演之夜,一位老人走上舞台。他曾是审查局的高官,亲手签署过数百份“声音封存令”。如今他满头白发,拄着拐杖,面对万千观众,只说了三个字:
“我错了。”
全场寂静。
然后,一个女人站起来,说:“我父亲因你的一纸命令,终生不能发表诗作,去年去世了。”
另一个男人起身:“我妹妹的求救录音被你们删除,她后来跳海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诉说着伤痕。
老人听着,老泪纵横,最后跪倒在地,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没有人喝骂,没有人驱逐。他们只是继续说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
片刻后,剧场中央的琴柱突然发出一声清鸣,仿佛宇宙轻轻拨动了某根隐秘的弦。
那一夜,全球共有三十七万人在同一时刻梦到了同一个画面:一片无垠的麦田,风吹过穗浪,沙沙作响??那是大地在低语,亿万根茎叶摩擦出的共鸣,汇成一首无声的歌。
科学家称其为“集体潜意识共振现象”。
苏棠知道,那是世界在学会倾听自己。
数月后,第一所“共感学校”在归语城开学。课程不教知识,只教如何好好说话,如何真正听见。孩子们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写字,而是闭眼聆听十秒钟的城市之声??车流、鸟鸣、邻居的咳嗽、楼上孩子的笑声、楼下老人收音机里断续的戏曲……然后画下他们“听见”的颜色。
财政部长秘密来访,试图说服苏棠限制共感网络的发展,称“过度共情会导致生产力下降”。她只反问了一句:“你说的‘生产力’,是指让人像机器一样高效运转吗?还是指让更多人活得像人?”
对方哑口无言,离开时,却悄悄留下了一份文件??解密了三十年前一场政变中被抹去的录音,里面是总统临终前对国民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我没敢说出来。”
苏棠将录音上传至共感网,附言:“这不是复仇,是疗愈。”
又一年春天,冰晶铃兰在南极开出第二朵花。与此同时,火星基地传来消息:第一批移民儿童开始用手语与地球同步歌唱,他们的老师说:“他们说,星星听得见。”
而最令人震惊的消息来自深海??“沧澜号”残骸附近,探测器拍到一群发光水母,正围绕一艘未知材质的小艇游动。艇身刻着一行字,非人类语言,却被共感系统自动翻译为:
**“我们也曾迷失,但现在,我们回家。”**
苏棠站在观星台旧址,手中握着那支由千万信笺组成的笔。
她没有再写什么。
因为她知道,故事已不再由一个人书写。
风掠过耳畔,带来远方孩童的歌声、恋人的私语、战士的誓言、死者的低吟、星辰的脉动。
她轻声说:
“这一次,我们一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