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不知何时凑到了院子西北角那堆杂物旁,声音闷沉沉的。
“咋?”
周海洋迈步过去,顺着胖子手指方向一瞧,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脸色变得铁青。
角落里勉强搭着个“灶”。
不过是几块断砖歪歪扭扭架起来,上面搁了一口锅底乌黑、锅沿破损、沾满厚厚烟垢的生铁小锅。
锅里还剩着些没清底的糊糊状东西,颜色混沌发暗。
最令人作呕的是,锅台旁湿答答的泥地上,赫然趴着两只鼓着大小疙瘩,皮肤粗粝的癞蛤蟆,正慢悠悠地鼓着气儿。
再看锅里那坨东西,严格讲,那算不上是菜。
黏糊成团,辨不清原料,像是沤烂的泥浆。
周海洋忍着强烈不适凑近细瞧,才勉强看出,里面混着些煮稀烂的干菜帮子,一点近乎透明的老黄瓜皮,还有些小得难辨认的,灰白色的鱼骨头碎虾壳渣子。
周海洋难以置信地猛地扭回头,声音发紧地问张小凤:“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他指着那口破锅,嗓子眼像堵了把砂子。
张小凤瘦弱的肩膀缩了缩,不自在地绞着满是毛茬裂口的粗布衣角,声如蚊蚋:“菜……菜地里的萝卜才冒苗儿……还没长成呢……”
她很快又抬起脸,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些。
“昨儿我们给菜浇过粪水啦!快能吃了!”
周海洋无奈又心酸地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仿佛这样能减轻那阵闷痛:“菜没长成……这能理解。可为啥非搁这地方开伙?多不干净!蛤蟆都当熟客了!”
“万一绊一跤,万一刮风下雨脏东西淋进了锅……”
他手指向黑洞洞的正屋门。
“那不是有正经灶屋吗?”
稍远些站着的二妹妹周招娣小声接道:“屋里的灶……去年隆冬就裂开老大口子,烧点热水煮点粥就滋滋往外漫。买口新的锅要十几块,太贵了,实在买不起。”
她指了指眼前的小破锅。
“这个便宜,花了一毛钱淘换来的。可它太小了,架在灶堂那个大窟窿眼上会漏下去。没法子,只能在这儿凑合弄口吃的。”
村户的老式土灶,灶膛上的锅座口子尺寸都是砌死的。
锅坏了,就得照着原样买个新锅配上去,否则要么锅小掉进灶坑,要么锅大架不住。
倒也有法子。
用泥灰重新抹小灶口。
但那又费料又得请人,划不来。
胖子气得腮帮子咬得咯咯响,他指着相邻那栋明显新些的砖房院墙低吼:“她们那大伯,不是就在隔壁院墙根儿底下蹲着么?”
“狗日的,真就眼睁睁看着自家侄女过这种日子,手指头都懒得伸一下?!”
张小凤姐妹几个互相茫然地对视一眼,动作迟滞而一致地摇摇小脑袋。
那个所谓的“大伯”,虽然同在一个院墙内,却仿佛住在遥远的海那边。
“操!”
胖子从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个字,声音压抑地发着抖,“一家子都他妈是黑心烂肠子的牲口!”
周海洋沉沉吐出口浊气:“骂死他也吐不出良心来,先干要紧事。”
他转头招呼张小凤。
“走,小凤,咱先把地笼放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