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当整个小镇都陷入沉睡时,陈默的房间里,却依然亮著一盏昏黄的油灯。
他坐在桌前,將从霍尔曼那里买来的上好的纸张铺开,然后,用一根削得极其尖锐的鹅毛笔,蘸了蘸墨水。
一场无声的、却远比任何武装衝突都更凶险的战爭,即將在这张小小的书桌上,拉开序幕。
他的手腕平稳,笔尖在纸上优雅地滑动,一行行流畅华丽、堪比印刷体的英文体字,开始在纸上浮现。
如果镇上任何一个有学问的人看到,都绝对无法相信,这种属於上流绅士的优美笔跡,竟然会出自一个华人之手。
他正在偽造一份帐本,和几封信件。
这,就是他为汉弗莱议员准备的、藏在“特洛伊木马”里的致命匕首。
陈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大脑,却在以一种极致的速度运转著,推敲著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他选择的“行贿者”,是一位虚构的、但又完全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墨西哥大庄园主。
这个选择,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原因有三。
加州在前一年,也就是1848年,才刚刚从墨西哥手中割让给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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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土地上,还残留著大量在前西班牙和墨西哥时期,就已经获得了大片土地的旧地主,也就是所谓的“加利福尼亚人”。
他们手中的地契,在新成立的美国政府面前,法理不清,隨时可能被那些蜂拥而至的、贪婪的美国白人,以各种藉口夺走。
所以,一个富有的墨西哥庄园主,为了保住自己家族传承百年的土地,不惜费重金,去贿赂一位在萨克拉门托有权有势的州议员——这个动机,是天衣无缝、完全成立的。
其次。
根据情报,汉弗莱议员是一个狂热的“昭昭天命”信徒,一个认为加州財富只属於盎格鲁撒克逊白人的极端种族主义者。
还有什么,比揭露出一个“白人至上”的狂热旗手,私下里却在收受一个他最看不起的“劣等民族”——墨西哥人的贿赂,更能摧毁他的政治声誉呢?
这不仅是贪腐丑闻,更是对他整个政治信仰和公眾形象的彻底背叛!
他的那些同样排外的政治盟友,和支持他的选民,会感觉自己受到了最大的欺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死无对证。
这个墨西哥庄园主,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
在一个通讯基本靠马的时代,当这份“证据”在宴会上被“意外”曝光时,汉弗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內,去核实这个庄园主的存在与否。
而等他费尽周折查清之后,他的名誉,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丑闻,彻底摧毁了。
陈默的笔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完美的句点。
他拿起那几封偽造的信件,信中用词曖昧,以“土地諮询费”的名义,暗示著骯脏的权钱交易。
他又拿起那本记录著“贿金”往来的帐本,用火柴的微光,將纸张的边缘烤得微微发黄,做出了以假乱真的陈旧效果。
他看著眼前这些出自自己之手的、完美的“罪证”,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当这份“礼物”,在那场决定所有华人生死的盛宴上被打开时,它所引爆的威力,將远比芬恩那个愚蠢的炸药包,要强大一万倍。
陈默將那几封足以以假乱真的信件和帐本,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油布包裹,然后藏在了房间一块鬆动的地板之下。
这,是他射向萨克拉门托那场权力盛宴的最恶毒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