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陛下延年益寿有望,龙颜大悦之下,我河阴王氏,在朝中也能再多几个关键位置……”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足以让知情人心中凛然。
将活人视为炼丹的“药材”,在这位听泉先生王怀仁口中,竟是如此理所当然,
甚至带着一种为家族谋划、为君上分忧的“忠义”色彩。
子义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顺着王怀仁的话问道:
“怀仁先生,既然如此,是否需要属下即刻折返安化?或许还能寻到那陆姓武夫的踪迹,纵然其‘仙根’已污,
但其一身气血劲力,对于真人炼丹,或也有些许裨益,总好过任由其流落在外,或被胡人糟塌。”
王怀仁闻言,却是摆了摆手,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智珠在握的温和笑容,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已然暗淡的星光,又轻轻敲了敲身下这辆以速度着称的马车车厢,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子义啊,你的忠心,我自是知晓,但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些许,却更显清淅:
“你可知道,为何我们一路以来行程安排得如此匆忙?为何我对张雄那等废物,连多等几日耐心都欠奉?”
子义目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王怀仁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从容:
“明日正午,便是约定之期。北边那些茹毛饮血的胡骑,会准时‘如约’抵达安化城下。
否则,你以为我王怀仁,为何要亲自来这穷乡僻壤、危墙之下走一遭?
那所谓七日、一月之期,不过是说与张雄那等蠢流的话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子义按在刀柄上的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与告诫:
“妙和真人……为了采纳那万灵之气,替陛下炼这枚大丹,
早已在河阳、河阴两道交汇的龙脉节点之上,布下了惊世大阵!
安化,正是明天,使得大阵勾连起炉火的几处起始节点之一!
这炉火,非是一城一地的炉火,而是以两道之地为基,引动山河之势,塑天地为丹,以炼金丹的劫火。”
“明日阵启,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岂非虚言?
河阳道全境,除阵眼所在的广安城外,万里山河,亿兆生灵,皆在炉中!
你以为我们此刻行程为何如此紧迫?不赶在明日正午前抵达广安,便是再也进不得城门,身陷这烘炉之中!
到时便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被活活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化作这大丹的一部分!”
“你若此刻回去,没有这日行千里的‘紫庐神驹’,单凭脚力,明日正午之前,绝难回到广安。
你便是想去河阴境内也全然无用,那边更是地火催发之地,凶险犹胜河阳十倍!
子义,你是我身边得力之人,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去赴这必死之局呢?”
子义沉默了片刻,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躬身道:“是子义思虑不周,眼界狭隘,谢先生提点。”
王怀仁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靠回软榻,再次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才谈论的并非两道之地亿万生灵的存亡,而只是一件关乎自身安危的寻常选择。
“尘埃落定,皆是命数。只可惜了那枚本可炼就玄丹的仙根……时也,命也。”
他低声自语,声音渐不可闻,很快,车厢内再次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与车轮滚动的韵律。
子义也重新盘膝坐下,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荡漾开后,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