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在殿内回荡,檀香味都似乎被这股火气冲散。
肥助浑身一抖,肥胖的身子像一滩颤抖的肉堆,立刻低头贴近地面,冷汗顺着满是痘疤的面颊滚落。
他的喉咙“咕噜”一声,却不敢多辩一句,哆哆嗦嗦地连连磕头,声音发颤:
“孩儿……孩儿知错了!父亲大人息怒,息怒……肥助、肥助该死……”
他的额头重重撞在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血迹在额前渗开,但他连抬头的勇气都不敢有。
自幼因天花遗留的痘疮,肥助的面容令人难以直视,容貌尽毁。
藤原家的侍从、庶族,乃至同胞兄长,皆将他当作笑柄。
所谓“权臣之子”的荣耀从未落在他身上,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冷眼与呵斥。
他心底清楚,自己毫无价值,若不是这副肥躯还能娶妻生子,或许早就被父亲彻底放逐。
唯有联姻、唯有生下没有任何瑕疵的后代,才有那么一丝机会让父亲正眼看他一次。
于是,此刻,即便藤原道长的斥责如同雷霆,他依旧不敢反驳,反而像一只畏惧主人的家犬,连连低声告饶:
“父亲大人……孩儿只是……只是担心耽误了您的大计……若能与源家联姻,孩儿必拼命侍奉那位黄泉小姐,不敢有半句怨言……请父亲大人明鉴……”
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消散在殿内。
而在高位俯瞰的藤原道长,神色却更加阴冷,仿佛看着的不是儿子,而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在这父子之间,尊卑冷酷的权力秩序,显得格外森严。
藤原道长半倚在矮几后,双眉紧锁,深沟般的川字纹几乎刻进了额头。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带着冷厉与疲惫,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次子。
长久的沉默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语声低沉: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天皇陛下已经许诺,要黄泉影小姐去侍奉顾行舟大使。”
话音落下,空气似凝固了一瞬。
地上的肥助猛地抬头,白胖的脸因为惊愕而涨得通红,脸上天花遗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丑陋。
他的双眼因为不可置信而瞪圆,肥厚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声音因急切而破碎:
“什……什么!这……这怎么可能!父亲大人!黄泉小姐……应该嫁的人是孩儿啊!您……您不能再想想办法吗?您不是朝中权臣,手握大权吗?求您了!”
他粗重的呼吸夹杂着颤音,双手拼命撑地,厚实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那双浑浊却死死盯着父亲的眼睛里,有惊慌,有执念,甚至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倔强。
藤原道长原本半阖着的眼皮倏然抬起,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劈下。
他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声森然:
“哦?你平日里如鹌鹑一般缩头缩脑,不敢多言一句,今日竟敢顶撞于我?呵……原来黄泉影三个字,竟然能让你硬起胆子来。”
他缓缓起身,袖袍一振,绣着家纹的衣角拖过案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那沉重的脚步声在地板上回荡,每一步都让肥助的心脏仿佛被重锤敲击。
道长走近几步,俯下身,声音低沉冷冽:
“你以为联姻之事,真能由我一言决定?你这副样貌……平安京的百姓哪个不知道?再说源赖光与我素来不睦,她能同意才是荒唐。你早就该明白,这桩婚事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肥助的唇颤抖着张合,他的身子因为恐惧而不住颤动,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的麻痕淌下。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却依旧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
“可……可是父亲大人!孩儿……孩儿若能娶得黄泉小姐,也许能为家族争一份颜面啊!求您再想想办法……”
殿内的烛火噼啪炸响,铜灯的火苗映照在藤原道长铁青的脸上,阴影像深壑一样吞噬了他的眼眶。
他缓缓起身,宽大的衣袖拂过案几,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那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地面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打肥助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