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山回归宗门已有一段时日。他深居简出,大多数时间都在洞府内体悟蜕变后的金丹,梳理自身大道。偶尔,他也会在宗门内漫步,去藏经阁翻阅些并非修炼功法的杂书游记,或是于讲法堂一角静听长老为低阶弟子讲解基础道术。他气息内敛,混迹于普通弟子之中,毫不起眼。
这一日,云梦山脉迎来了一批客人。
来自东域大派“青玄门”的交流使团到访。青玄门以阵法、丹青之道闻名,门中弟子多气质清雅,与云梦宗这等注重根基、道法自然的门派风格迥异。
宗门为此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广场上颇为热闹。许青山本不欲参与这等喧闹场合,但师尊传讯,言道青玄门此次带队的长老“玄玑真人”于因果推演一道颇有建树,或可交流一二,他便也来到了广场边缘,寻了个僻静角落驻足。
广场中央,两派高层寒暄叙话。青玄门弟子们身着淡青道袍,男俊女靓,举止间自带一股书画般的风流韵致,引得不少云梦宗弟子侧目。
许青山的目光平淡扫过,并未在那些光彩照人的弟子身上停留,却落在了青玄门队伍末尾,一个略显安静的身影上。
那是一名女修,同样穿着青玄门制式道袍,但颜色似乎洗得有些发白,不如旁人鲜亮。她并未与同门谈笑,只是微微垂首,安静地站在队伍边缘,仿佛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的容貌并非绝美,却十分清秀耐看,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以及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
引起许青山注意的,并非她的容貌或气质,而是她周身萦绕的一种极其微弱的“气”。那并非灵力波动,而是一种……类似于他在枯焰川、寂魂沼感受过的,某种“残缺”与“执念”交织的气息,只是淡薄了无数倍,几乎难以察觉。若非许青山对这类气息已熟悉到骨子里,绝难发现。
似乎感觉到了许青山的注视,那女修若有所觉,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她的眼睛很亮,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清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疏离。在与许青山目光接触的瞬间,她似乎微微怔了一下,许青山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平静眼神,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但随即,那丝警惕又浮现出来,她迅速移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
许青山心中微动。此女,有点意思。
仪式结束后,便是两派弟子自由交流的时间。广场上顿时热闹起来,论道的,切磋技艺的,交换见闻的,不一而足。
许青山本欲离开,却见那位青玄门女修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喧闹的广场,向着后山一片僻静的竹林走去。
鬼使神差地,许青山也迈步跟了上去。他步履无声,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同林间清风。
竹林幽深,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那女修走到竹林深处一方青石旁坐下,并未打坐修炼,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支看似普通的青玉笛,置于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响起,并不高亢嘹亮,反而低沉婉转,如泣如诉。笛音中蕴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与难以言说的孤寂,仿佛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与这清幽的竹林景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许青山站在一丛翠竹后,静静聆听。这笛声,触动了他心湖深处的一丝涟漪。他听出了那笛音中的“残缺”,并非技艺,而是心境,是一种失去了重要之物后,难以填补的空洞。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女修放下玉笛,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
“姑娘笛音中的执念,似乎很深。”许青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竹林的寂静。
女修猛地一惊,豁然起身,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手中已悄然扣住了一枚符箓。当她看到是之前在广场有一面之缘的许青山时,紧绷的神情略微放松,但眼中的戒备未减。
“阁下是何人?为何跟踪于我?”她的声音清冷,带着疏离。
“云梦宗,许青山。”许青山从竹后走出,神色坦然,“并非有意跟踪,只是被姑娘笛声吸引,循声而来。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他语气平和,目光清澈,并无丝毫恶意,让女修的戒心又消散了几分。她打量着许青山,见他衣着普通,气息平平(以她的修为自然看不透),像个不起眼的普通弟子,但那份超然平静的气质,却又不像寻常人。
“青玄门,苏晚。”她报上姓名,算是回应,但依旧惜字如金。
“苏姑娘的笛声,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在弥补什么?”许青山走到她不远处,并未靠近,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
苏晚眸光一闪,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许道友听错了,不过是随手吹奏,排遣心情罢了。”
许青山微微一笑,不再追问。他目光扫过苏晚指间那枚若隐若现的符箓,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和封印之力,忽然道:“苏姑娘可曾去过‘流萤古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