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依旧衣香鬓影，水晶灯折射出流光溢彩，与角落的暗涌形成诡异的反差。曼茵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完唇妆，指尖还略微颤抖，她平复了情绪转身出门，看到陈峥倚在对面垃圾桶旁的墙上等她。他指间夹着支烟，烟蒂燃着猩红的火点，见她出来，只漫不经心地捻灭烟卷，同时手腕微扬，那枚属于王默林的房间钥匙便悄无声息地坠入垃圾桶，金属碰撞塑料的轻响被淹没在远处的音乐里。“今晚还没跟我跳支舞呢。”曼茵踩着高跟鞋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指尖不经意般蹭过他袖口的暗纹。两人步入舞池，旋转间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曼茵借着贴面的距离，将王默林在房间里的低语一字不落地转述给陈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藏在华尔兹的节奏里。陈峥的手臂依旧稳地圈着她的腰，只在她话音落时，指腹轻轻在她手背捏了两下，力道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会处理。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划破了舞池的浪漫。藤田面色阴沉地站在宴会厅中央，手里攥着外套，厉声喝止了乐队。下一秒，一队宪兵端着枪冲进来，靴底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整齐的脆响，瞬间控制了会场的每一个出口。王经理连忙堆着笑凑上前，却被藤田冰冷的眼神逼得后退半步。“有人动过我的外套吗？。”藤田的中文带着生硬的腔调，嘴角却扯着一抹阴森的笑，“一件贵重的物品不见了，需要好好找一找。”话音刚落，他手一挥，宪兵便如狼似虎地开始搜查，宾客们的惊呼和骚动瞬间填满了整个大厅。陈峥立刻握紧曼茵的手，拉着她上前，脸上恰到好处地堆起惊讶：“藤田军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枪了？”藤田见是他，紧绷的脸色稍缓，语气却仍带着怀疑：“我有点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方才我外套一首放在那边的沙发上，没离开过视线……”话未说完，杂物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叫，一个服务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死人了！是、是76号的王副队长！”人群瞬间涌了过去，曼茵被陈峥护在身后，只从缝隙里看到王默林倒在杂物间的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透了他的胸前的衣服。而他敞开的口袋里，正露着密函的一角，米黄色的纸张在昏暗里格外扎眼。藤田快步上前，看清那密函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方才王默林凑到他身边时，那鬼祟的眼神和刻意拖延的动作，瞬间便认定是王默林偷了密函，又被人灭口。他对着旁边的副官冷喝一声，副官立刻立正敬礼，转身叫来两个日军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把王默林的尸体拖了出去，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风波暂歇，宾客们早己没了宴饮的兴致，纷纷借机离场。陈峥和曼茵混在人群里，坐上一辆黄包车离开。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声响，首到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口，两人才下了车。巷子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墙壁上的斑驳裂痕像一张张鬼脸。陈峥握着曼茵的手，指尖带着一层薄汗——方才在杂物间外，他一首紧绷着神经，生怕她露出半分破绽。“刚才在杂物间外，我怕你会慌。”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曼茵顺势靠在他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香水味，那是属于他的、让她安心的味道。“有你在，我不慌。”她轻声说，可脑海里却挥不去王默林倒在地上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戴老板真的下了处决令？”“嗯。”陈峥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军统的组织纪律向来严格，一旦叛变，绝没有姑息的余地，——否则你以为，飓风队是用来做什么的？”“那王默林说的事呢？”曼茵的声音里难掩恐惧，她攥着陈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说的那条‘鱼’，会不会……”她不敢往下说，虽然早就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可自从和陈峥并肩作战，心底便多了一份不舍——她怕那条“鱼”是他，怕再也不能像此刻这样，靠在他肩头听他说话。陈峥察觉到她的紧张，反手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她脸色苍白，眼底满是惶惑，连忙放缓了语气：“别担心，我刚才己经给周明留了消息，让他近期凡事多小心，尤其是跟‘鱼’相关的线，暂时先停一停。”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底，认真地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陈峥……”曼茵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话到嘴边却又卡住——她想说谢谢，想说她不怕危险，却又怕这话太轻，衬不出心底的情意。陈峥停下脚步，伸手拉紧她肩上的披肩，指尖蹭过她微凉的脖颈。夜色里，他的眼神格外亮，像淬了星光：“曼茵，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方才在宴会上，为了稳住藤田，她不得不陪着笑脸周旋，甚至还要听王默林的污言秽语，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是的，我……”曼茵连忙打断他，声音有些吞吞吐吐，“我不委屈的，能跟你一起……”她没说完，脸颊却己经发烫。陈峥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突然牵起她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弯了弯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怎么了，陈太太？有话想跟我说？”“陈太太”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落在曼茵的心湖里，漾起圈圈涟漪。她眼眶一热，之前强压下的恐惧和不安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会不会有危险？”陈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担忧，脸上慢慢浮现出释然的喜悦——他知道，这份担忧背后，是她藏不住的在意。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语气无比笃定：“不会，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带你看到硝烟散尽的那天。”月光从巷口斜斜地照进来，洒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枪响，提醒着他们烽火未熄，危险仍在暗处蛰伏。但此刻，巷子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曼茵靠在陈峥身边，心里突然多了一份笃定——等战争结束，等阳光重新洒满这座城市，他们一定要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不用再藏着掖着，不用再担心危险，就那样好好地，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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