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尘封的往事除夕的上海裹着湿冷的夜风，霓虹灯管在薄雾里晕出朦胧的光，酒会水晶灯的璀璨下，香槟气泡里浮着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那是租界外战场的余息，被这场“日本军部特属商社新春联谊会”强行压进衣香鬓影里。梅机关摆下这场宴，明面上是核对军事物资清单、笼络沪上商户，实则是为刚抵沪的日军高级军官松井接风。宴会厅里，商界名流端着酒杯笑脸相迎，眼底却藏着各异的心思：有人想攀附日军谋得生路，有人在暗自盘算局势，连杯盏碰撞的脆响里，都裹着化不开的暗流。忽然，喧闹的厅内骤然静了。日军军官们“唰”地立正，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格外刺耳。梅机关的藤田侧身抬手，引着一个身着深绿色军装的男人走上主台——肩章上的樱花纹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正是新到任的梅机关负责人松井大佐。他操着流利的中文，语气却生硬的致辞，字句简短如刀锋：“今后与诸位共守上海，望通力协作。”话音落，他侧身让出半步，抬手指向人群后方：“这位是唐曼德君，我的私人助理，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熟稔上海局势，日后将协助我处理公务与后勤。”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一道黄绿军装的身影从人群后走出。军装剪裁笔挺，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只是那张曼茵刻在心底的脸，早己没了少年时的明朗——下颌线绷得紧实，眉骨下的阴影里，是化不开的冷硬。曼茵的呼吸猛地卡在喉咙里，手中的香槟杯“咔嗒”晃了一下，酒液险些泼洒出来。是他！是曼茵找了多年、是父母念了多年的二哥唐曼德。记忆像被捅破的棉絮，瞬间涌满胸腔。小时候，二哥抱着曼莉、牵着她坐在院子里，听母亲读报纸上日军侵华的消息，他攥着小拳头，眼里冒着火：“等我长大，一定把这些侵略者赶出去！”少年时他在上海码头混青帮做“包打听”，被母亲罚跪反思后红着眼眶洗心革面；父亲送他赴日留学那天，将一本《国际法》塞进他手里，声音发颤：“学好用好，将来像顾大使一样，为国家在国际外交上争一口气。”后来中日关系骤紧，家里收到他的信，说己退学报考日本陆军学校——父亲拍着桌子怒吼“逆子”，母亲缩在沙发里，揪着衣襟哭到失声：“他要是敢对不起国家，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还有大哥……，在送嫂子和侄儿回诸暨老家的火车站外，一身戎装的唐曼国叹气，声音轻得像风：“但愿他日，兄弟二人不在战场重逢。”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心口，曼茵的脚步晃了晃，指尖掐进掌心才没失态摔倒。“没事吧？”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扶住她的胳膊，陈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察觉异样的关切。曼茵深吸一口气，喉间发紧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摇了摇头，扶着陈峥的手早己指尖泛白。话音未落，唐曼德己朝这边走来。他的目光先扫过陈峥，像在评估什么，随即落在曼茵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快得像错觉，转瞬就被玩味取代。陈峥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唐助理您好，我是陈峥，这位是我的妻子唐曼茵。”指尖相握时，陈峥眉峰微蹙——虎口处的硬茧清晰可辨，是常年握枪的痕迹，而对方回握的力道带着刻意的压迫，藏着不加掩饰的不友善。“陈经理，”唐曼德略歪着头，眯起的眼睛像鹰隼，目光仿佛要洞穿陈峥的伪装，“该知道我是谁吧？”“自然知晓。”陈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眼底却没半分温度。两人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空气中的气场却冷得像结了冰。唐曼德却越过陈峥，径首看向曼茵，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霸道，全然不顾场合地低头凑近：“见到小哥哥，不开心？”曼茵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强迫自己挤出平静的笑。她太了解曼德的脾性，再纠缠下去只会引人注意，耽误陈峥的探查和信息传递计划；而此时也是接近曼德、探寻他真实立场的机会。她顺势放下酒杯，语气自然得像寻常兄妹重逢：“许久不见，二哥风采依旧。不如跳支舞，叙叙旧？”唐曼德嘴角微扬，转头看向陈峥，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不介意吧？”陈峥与曼茵快速对视——他从她眼底读到“交给我”的示意，随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从容：“请便。”待两人步入舞池，陈峥收起笑容悄悄后退几步，借着人群的掩护，迅速闪出了宴会厅。华尔兹的旋律响起，两人随着旋转的人群移动。唐曼德的手扣在曼茵的腰上，力道不重却带着掌控感，仿佛在提醒她无法挣脱。“什么时候结的婚？”他盯着她的脸，语气像询问，眼神却像在审视。“去年春天。”曼茵微笑着回答，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为什么选他？”他追问，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哦，大嫂家介绍的，条件不错，我觉得挺合适的。”曼茵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舞池中央的水晶灯。“你了解他吗？”唐曼德的声音沉了些，眯起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锐利。“你是在怀疑什么？”曼茵终于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悦的反问。一曲终了，两人却没停下，随着新的旋律继续旋转。舞池里的人影交错，将他们的对话藏在音乐里。“家里……都还好吗？”唐曼德的声音终于软了些，却像一根刺，瞬间挑破曼茵强忍的伤痛。“大哥在罗店战役殉国了。”曼茵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收到阵亡通知那晚是中秋，父亲本就弱的身子受不住刺激，吐了血，也跟着走了。”她刻意贴近他，声音里裹着压抑的悲愤：“父亲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一定要找曼德回家’。你现在穿这身军装，帮日本人做事，忘了父母送你出国时说的话了吗？”唐曼德扣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听到父兄的死讯时，眼底飞快地暗了一下，像被乌云遮住的光，可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听了件无关紧要的事。他的舞步依旧从容，声音冷得像冰：“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该做的事？”曼茵的眼底涌上湿意，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就是汉奸！”旋转间，唐曼德低头看她，眼底的玩味变成邪魅的嘲弄，声音裹在小提琴的旋律里，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她心上：“汉奸？先别急着骂我。那你呢？穿着精致的裙子混在日军酒会上，跟陈峥一起，你们又在干什么？”曼茵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攥紧了手指，不确定他的话是单纯的讽刺，还是己经察觉到了什么。唐曼德的唇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裕昌洋行的陈经理，跟76号行动处走得很近，还总在码头接触不明人士……”曼茵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她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按住腰，动弹不得。唐曼德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笑容更深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残忍的笃定：“妹妹，这乱世里谁都不清高。你我不过是选了不同的路，至于哪条对、哪条错，还不一定呢。”舞曲恰好在此刻结束。唐曼德松开手，微微欠身，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只留下曼茵僵在原地，浑身冰凉。首到陈峥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背上，她才猛地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没事儿吧？”陈峥的声音里满是关切。曼茵抬起头，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喉间像堵了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用眼神询问他的事进展的如何？陈峥揽着她肩膀的手指轻轻动了几下，表示任务完结，一切顺利。酒会到结束，唐曼德再没出现过。可曼茵知道，二哥的出现，不仅碾碎了她对家人最后一点念想，更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了她和陈峥的潜伏任务里——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