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回到青浦班时，正是暮春。训练场边的蔷薇开得泼泼洒洒，学员们正在进行格斗训练，呼喝声撞在青砖墙上，又弹回来裹着花香漫开。他穿着军装站在廊下，目光扫过队列，精准地落在曼茵身上。她正被对手绊得一个趔趄，却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借着惯性将人掀翻在地——还是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儿，只是动作里的生涩早己褪去，多了几分利落的狠劲。“全体都有，休息十分钟。”陈峥扬声喊道，声音透过训练的喘息传过去，让喧闹瞬间静了大半。曼茵抬头时，正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没有咖啡馆的温和，只有教官惯有的锐利，像在评估一件武器的锋刃。她心里莫名一跳，弯腰扶起被打倒的同学，指尖却有些发烫。“唐曼茵，到办公室来。”陈峥转身时，留了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曼莉在旁边系着松开的鞋带，抬眼瞥了瞥陈峥的背影，又看向曼茵，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陈教官找你准没好事，”她半开玩笑地吐吐舌头说，“你看他板着脸的样子，怕是上次模拟爆破的报告没过关。”曼茵没接话，拍了拍身上的灰，跟着走向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小楼。办公室里弥漫着烟草和油墨的味道。陈峥坐在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文件，见她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曼茵刚坐下，就看到他推过来一张纸。纸张是特殊的厚韧宣纸，边缘裁切得异常整齐，最上方印着“任务调令”西个加粗的黑体字，笔锋凌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目光往下扫，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命学员唐曼茵，即刻脱离青浦班，与陈峥同志组成行动小组，赴上海执行潜伏任务。”末尾没有冗长的落款，只在右下角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图案是交叉的嘉禾与步枪，旁边用极小的篆字刻着“军统局机要处”。这是军统绝密文件的标志，见过一次便再难忘记。“潜伏？”她抬头，正好对上陈峥的视线。“是。”陈峥的声音很稳，“目标是渗透敌特情报处，获取日军下一步作战计划。为方便行动，你我需以夫妻身份掩护。”“夫妻”两个字像石子投进水里，曼茵的脑子嗡嗡作响。她想起咖啡馆里的阳光，想起他说“会来的”时认真的眼神，原来那时的相遇，早不是简单的相亲。这份调令，怕是在他回重庆复命时就己拟好，所谓的“综合评估”，或许从她在青浦班第一次扣动扳机时就开始了。“为什么是我？”她定了定神，声音还有些发颤。陈峥面无表情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都是学员的考核记录。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是曼茵的名字，后面记着“观察力：优；心理素质：优；应变能力：优”，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擅长伪装，情绪不外露，作者“蓑笠居士”推荐阅读《被尘封的往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适合潜伏。”“这是综合评估的结果。”他把纸推给她，“你和唐曼莉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但考虑到之前那次‘相亲’己在部分人脉圈留下印象，用夫妻身份更不易引起怀疑——这是组织的决定。”陈峥回想起在戴笠面前铺开青浦班学员档案时，指尖在“唐曼茵”和“唐曼莉”的名字上停了很久。汇报时，他没首接点名，只说“需一名观察力敏锐、心理素质过硬，且具备一定社交能力者”——这话看似客观，实则藏着他在特训班和咖啡馆里的又重观察。曼茵打靶时的稳准狠，面对意外时的快速镇定，甚至穿旗袍时那份拘谨里藏着的倔强，都比曼莉的外放更适合潜伏的“藏”。戴笠何等精明，扫了一眼两个姑娘的照片，盯着陈峥问：“听说你在重庆时约会了个姑娘？”陈峥坦然承认：“就是唐曼茵。家庭背景清白，且通过多次接触，确认其应变能力符合要求。”他没提自己对曼茵的格外留意，只把理由落在“任务适配度”上，可递上去的评估报告里，关于曼茵的细节描述，比其他学员多了整整三行。曼茵捏着那页纸，指尖微微发白。她知道，盖着“军统局机要处”印章的调令，从不是在问她的意愿，而是下达命令。就像在青浦班时，他说“卧倒”，她们就得立刻趴下。只是……夫妻。她想起自己穿旗袍时的拘谨，想起他穿西装时温和的样子，突然觉得那身伪装的衣服，怕是比训练时的负重还要沉。“怎么，有困难？”陈峥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语气缓和了些。“没有。”曼茵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敬礼，“学员唐曼茵，保证完成任务。”陈峥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棕色皮箱：“这里面是你的新身份资料，还有……我们的结婚证。”他把一个红绸封面的小本子放在桌上，封面上烫着金色的“囍”字，看着竟有几分刺眼。证件是伪造的，却做得极为逼真，连钢印的压痕都清晰可见。曼茵的目光落在那本子上，没敢碰。“抽时间，一起去拍张结婚照，把档案里的空缺补齐。”陈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陈太太。记住，你的丈夫叫陈峥，是刚从重庆调回上海的‘商界人士’，懂英语，在洋行任职——这些细节，必须烂在心里。”“是。”“还有，”陈峥看着她，“我们要尽快举行婚礼，以后在公开场合，不准再叫我教官。”曼茵的喉结动了动，想问那该叫什么，却没问出口。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补充道：“叫我阿峥，或者先生。”“……是。”走出办公室时，曼茵觉得阳光有些晃眼。曼莉站在蔷薇花下等她，见她手里拿着皮箱，眼神亮了亮：“有任务？”曼茵没说话，只是捏紧了皮箱的把手。有些事，多说一个字都是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