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笠居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霞飞路的梧桐叶还沾着晨露，陈峥把车停在鸿翔服装店斜对过时，就见曼莉穿着粉蓝色旗袍站在橱窗前，指尖轻轻点着玻璃里的蕾丝花边——卸了美高梅舞台上的浓妆，她侧脸的线条软下来，倒显出几分未脱的少女气。
他推门下车，曼莉恰好回头，眼里先掠过丝局促，随即弯起笑：“陈经理，蛮准时的嘛。”话里还带着风月场的客套，可尾音那点雀跃的熟稔，陈峥再熟不过——像青浦班时，她追着问完枪术，总这样巴巴等着他评成绩的模样。
“曼茵特意叮嘱，让给你挑件衬气色的。”陈峥朝橱窗抬了抬下巴，避开“任务对接”的生硬，多了几分家常味。两人并肩往里走，店员刚笑着迎上来，曼莉却忽然顿住脚，目光黏在件浅粉格子短袄上，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那软乎乎的料子，像极了重庆家里那件旧棉袄，自去了青浦班、穿惯了显身段的旗袍，她倒快忘了这种松快自在的感觉。
“喜欢就试试。”陈峥看出她的心思，转头跟店员吩咐了句，才侧过身轻声问：“你之前传的日军换岗时间，很关键，帮了大忙。”
曼莉攥了攥旗袍下摆，声音轻了些：“不过是陪那些人多喝了几杯。”说这话时她没看陈峥——那晚为了套换岗间隙，日军小队长的手差点摸到她大腿，是她借着倒酒巧妙避开，又笑着把话绕到“皇军换防得备好酒”上，才把情报咬下来。这些委屈她没说，就像在美高梅第一次穿露肩礼服时，夜里躲在出租屋哭半宿，第二天照样笑着站上舞台。
试衣间门帘掀开，曼莉穿着粉格子短袄走出来，脸色亮了不少，竟真像个没经世事的姑娘。陈峥看着她，忽然想起半月前电话里她那句“桂花糕太甜”——那是暗语“田中有行动”，当时就听出她声音发哑，后来才从曼茵那知道，她前一晚为稳住日军军官，硬生生灌了大半瓶威士忌。
“很合适。”陈峥递过杯温水，语气软了些，“曼茵说，你小时候最盼着过年穿新衣服。”
曼莉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眼眶忽然有点热。她想起小时候在上海霞飞路的洋楼里，大哥还在，大姐没去英国，二哥没去日本，一家人围着火炉，母亲给她量尺寸做新袄，曼茵在旁边笑她“穿粉的像小团子”。可现在，只剩他们几个在上海暗夜里互相牵挂。她吸了吸鼻子，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笑着转了个圈：“那陈经理可得帮我多挑两件，不然下次你去美高梅，我总穿旧衣服，多给你丢面子。”
这话里带着玩笑，却藏着几分试探。陈峥懂，她是想借轻松的话头，掩饰风月场周旋的落差。他没戳破，只顺着接：“放心，今天管够。对了，曼茵让我给你带了罐桂花糕，她亲手做的，清淡口不甜，你回去尝尝。”
说话间，店员己把另一件浅蓝旗袍叠好。曼莉看着那抹蓝，忽然想起青浦班的户外课，她坐在陈峥旁边问“仙游话里‘平安’怎么说”，他笑着教她，还说“出任务得跟家里报平安”。那时她不懂，如今成了“夜莺”，才知这两个字多沉。
两人逛到江边，风卷着水汽吹过来，陈峥轻声说：“找个机会让你跟曼德相认吧。”
曼莉回头看他，眼里亮了亮：“可以吗？二哥还是老样子，说话办事风风火火的。”脸上浮起回味的笑。
“过阵子，等他江湾的气顺了。”陈峥说——江湾军火库的事，曼德心里还憋着股劲。
“执行计划那晚，二哥突然跑到美高梅，一个人躲在包间喝闷酒。”曼莉望着江面远方，声音轻了些，“我过去看他，怕他喝醉误事。他突然说我像他妹妹，我差点就没忍住……”她顿了顿，又问：“江湾的事，真就放弃了？”那是他们拼尽全力的成果，就这么放下，她不甘心。
陈峥点了支烟，烟雾随风散：“不是放弃，是暂缓。等时机成熟，肯定端了它。”
暮色漫上来时，曼莉拎着三个衣料袋，忽然拉了拉陈峥的袖口，声音带着点撒娇的软：“陈经理，今晚去牡丹厅坐坐呗？我新学了段曲子，唱给你听听好不好？”
陈峥看了眼天色，没特殊任务，便点了头。牡丹厅卡座隔帘落下，暖黄壁灯落在曼莉发梢，她清了清嗓子，轻轻唱起《花好月圆》——周璇那甜腻的调子，被她唱得软乎乎的，像青浦班午后吹过训练场的风。
陈峥的思绪猛地被勾回去：那时他在宿舍摆弄收音机，表面听戏，实则对接电讯情报，没料到查寝时会听见隔间曼莉跟曼茵的悄悄话。“姐，陈教官屋里放《花好月圆》呢！”曼莉的声音满是雀跃，“他看着冷硬，居然喜欢这个！”曼茵轻声说：“许是盼着‘好花长开，好人团圆’吧。”当时他只觉得只有曼茵懂得这份乱世的安好，却没承想这小丫头竟把曲子记了这么久。
“怎么样？没跑调吧？”曼莉唱完，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像从前追着他问成绩的模样。
“比收音机里的还好。”陈峥话音刚落，隔帘突然被掀开，带着酒气的田中晃进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闷响，眼神首勾勾黏在曼莉身上，酒杯里的威士忌晃出酒液：“苏小姐，刚才在楼下就听见你唱曲儿，特意上来陪你喝两杯，怎么躲在这儿跟陈经理叙旧？”
他说着就往曼莉身边凑，伸手想碰她胳膊，语气轻佻：“前几还说美高梅威士忌太烈，让我带日本清酒来——怎么，才几天就不认人了？”
曼莉下意识往陈峥身后缩，指尖攥紧旗袍下摆。陈峥起身半步，不动声色把她护在身后，抬手按住田中的手腕，指节微微用力：“田中先生，苏小姐今晚陪我听曲，你这样闯进来，未免太失礼。”
田中手腕发疼，却没松劲，反而嗤笑：“陈经理这话见外了，我跟苏小姐是老熟人，连杯酒的面子都不给？”
陈峥没接话，只松了手，从口袋摸出银质打火机，“咔嗒”点燃一支烟，火苗映着他眼底的冷意：“田中先生，手伸得太长，容易惹麻烦。”
“你什么意思？我跟苏小姐的事，轮得到你管？”田中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