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丽是我看上的人，她的事，我就管得着。”陈峥把打火机“啪”地合上，声音没拔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势，“而且你忘了，上周英租界货栈，是谁帮你把‘那批通讯器材’从巡捕房捞出来的？”
田中脸色骤变——上周私运器材被巡捕房扣下，是陈峥借“租界洋行”名义出面才要回来，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
“你……”田中刚想反驳，陈峥又往前半步，语气漫不经心却藏着威慑：“我知道你在跟松井争江湾物资调配权，要是让松井知道，你为个女人跟我闹僵，还背着他私运器材——你说，这调配权你还能拿到吗？”
这话像针扎在田中心上。他酒意醒了大半——陈峥明着是租界商人，实则跟日军高层有合作，真闹起来，松井只会信陈峥，不会护他这个小队长。之前佐藤跟陈峥争权，最后还不是被藤田将军一笔处决？
“好，算你狠！”田中攥紧酒杯，狠狠瞪了曼莉一眼，转身摔帘而去，临走撂下句：“陈经理，咱们走着瞧！”
陈峥走到二楼包厢的栏杆处，这里可以一眼望尽楼下的全景，他抽着烟看着田中气急败坏地走出美高梅，回头时，正见曼莉紧绷的肩膀垮下来，脸上那层疏离的笑也碎了。她攥着衣角的手没松，指节泛白，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不是怕，是委屈。方才田中拉扯时，她分明感觉到陈峥的目光，那目光像面镜子，照出她此刻穿旗袍强装逢迎的模样，与青浦班扎着麻花辫、追着喊“陈教官”的小囡囡，判若两人。
陈峥刚要开口，曼莉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抹了把脸，声音发紧：“不用管我，这点破事我应付得过来。”可话刚说完，眼泪还是砸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怕的从不是田中的纠缠，是怕在陈峥面前，永远是这副“风月场打转”的难看模样——她想留给他的，是青浦班他递糖时的笑、问仙游话时的憨，不是现在被人拉拉扯扯、靠装软脱身的样子。
陈峥走过去，没提“应付”，也没说“没事”，只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外套还带着他的温度，像青浦班那次户外训练，她摔了跤，他也是这样，沉默地把外套递过来。
“别硬撑。”陈峥声音很轻，“如果你想回家，我来想办法，回重庆，或者去安全的地方，都可以。”
这话像根刺，瞬间扎中曼莉。她猛地回头，眼里还带着泪，却透着倔强的红，压着声音道：“我不回！”
陈峥愣了愣——他原以为她早想逃离这风月场。
曼莉攥紧外套领口，声音发颤却清晰：“回重庆做什么？守着空房子盼理想吗？我留在这里，至少还能帮你和姐姐做事，至少……”她顿了顿，眼泪又掉下来，没说出口的话藏在心底——至少还能离你近一点。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陈峥心里只有姐姐，这份念想从青浦班的懵懂，到如今的隐忍，早该埋了。可就算以“夜莺”、以“下属”的名义留在他身边，看他处理任务的沉稳，听他说句“注意安全”，也比回重庆守着回忆强。
陈峥看着她泛红的眼，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他没戳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更坚定：“好，不回就不回。但以后再遇田中这种事，别自己硬扛——我是你的上级，护着你，是应该的。”
曼莉的眼泪慢慢收了，语气里却还憋着火气：“你不知道，田中那爪子伸过来的时候，要不是怕坏了任务，我早把他膀子拧断了！老这么忍着，真憋屈。”
陈峥看着她眼底没散的厉色，忽然笑了——这模样像极了青浦班那次，她练格斗把男学员摔在垫子上，叉着腰说“谁让他看不起女学员”的倔强。他没劝“再忍忍”，反而顺着接：“那就不忍了。”
曼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吃惊——她原以为陈峥会说“大局为重”。
“你不是说，看见他伸手就恶心，想剁了他？”陈峥伸手，像从前那样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语气带着纵容的笃定，“那就剁了他。”
“可……可任务……”曼莉话没说完，就被陈峥打断。
“任务要顾，但也不能让你受这种窝囊气。”他指尖蹭过外套纽扣，声音沉了些却满是底气，“真到那步，该剁就剁。出了问题，我帮你兜着——租界的关系、日军那边的说辞，我来处理，不会让你有事。”
曼莉怔怔看着他，眼眶又热了。这话比“帮你回家”更让她心暖——陈峥没把她当要躲在身后的小姑娘，没让她硬憋着装软，反而记着她的狠劲，还愿意为她扛下后果。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是青浦班那种没藏心事的亮堂堂的笑：“那我可真记着了！要是哪天我忍不住把他剁了，你可别不认账。”
“不认账？”陈峥也笑了，指了指她身后的衣料袋，“刚给你买了新衣服，总不能让你穿着新衣服去蹲局子吧？”
曼莉被这话逗得弯了眼，方才的委屈和憋闷，像被风吹散似的没了踪影。窗外霓虹还在闪烁，可厅里的暖光里，她忽然觉得，就算还得在风月场周旋，就算还得对着田中的嘴脸，只要有陈峥这句“我帮你兜着”，就再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