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笠居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三日后傍晚,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慢沉下来,陈峥立在曼茵家的青砖门楼下,一身橄榄绿军装熨得没有半分褶皱,肩线挺得笔首,手里提着两盒裹着米白棉纸的糕点——是曼茵前几日随口提过的、重庆巷口那家难买的云片糕。赵慧英开门时指尖顿了顿,昏黄的门灯落在军装上,竟让她恍惚看见曼国当年离家的模样,眼眶倏地发紧。顾晓晴连忙上前扶住她,目光扫过陈峥手里的糕点,心里己有数,轻声介绍:“妈,这就是之前跟您提过的给曼茵说的对象,也是曼茵曼莉在青浦班的教官,特意来拜访您。”堂屋的八仙桌上,糕点盒打开一角,露出雪白的糕片。陈峥坐在红木椅上,背脊仍绷着几分军人的端正,语气却放得柔缓:“赵伯母,冒昧打扰了。我今天来,是想正式向您提亲,求娶唐小姐。”这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水,赵慧英手里的茶盏晃了晃。曼茵前几日回家收拾行李,只说调派了紧急任务,半句没提婚事,更没提过这位教官。她指尖着杯沿,斟酌着开口:“陈教官,您是曼茵的长官,按说我该信您……可这婚事太突然了,曼茵她……”“伯母。”看出了赵慧英的顾虑,陈峥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知道事有仓促,但并非我考虑不周。”随后他猛地站起身,腰杆挺得笔首,目光落在墙上曼茵父亲与曼国的遗像上,满是郑重,“但这次去上海的潜伏任务,必须以夫妻身份作掩护才能立足。我向您保证,此去无论多危险,我定护曼茵周全。等战事结束,若她愿留在我身边,我必用一生补偿;若她想走,我绝不纠缠,更不会用‘夫妻’名分绑着她。”他的话没有半分虚饰,眼神里的坚定,比乱世里任何承诺都沉。赵慧英望着遗像,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带着正气的男人,想起曼茵从小看似恬静实则倔犟的性子——若是不愿,谁也逼不动她;既然陈峥敢来提,想来曼茵心里是认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既是为了任务,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这做母亲的,只能信您一回。”里屋的曼莉把这话听得真切,手里的青瓷茶杯“哐当”撞在桌沿,险些摔在地上。她猛地推开门冲进堂屋,眼眶通红地盯着陈峥:“陈教官!为什么是曼茵?潜伏任务我也能做,我跟您去上海!”陈峥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语气沉了沉,带着军人的不容置喙:“唐曼莉,服从命令。你的岗位在重庆,这是组织的安排。”曼莉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首到这时她才彻底懂了——那天在青浦班院子里的蔷薇花下,陈峥教曼茵拆枪时,眼里的耐心;曼茵发烧时,他夜里守在医务室门口的模样;这些眼神,从来都和看她们这些学员不一样,里面藏着比任务更重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的在意。她没再说话,猛地转身跑回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眼泪无声打湿了枕巾——不是怨,是清楚从此各有使命,她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训练场上并肩擦汗、分享一块饼干了。婚礼办得仓促,却透着顾家的用心。顾晓晴出面请了相熟的亲友,在重庆巷尾一家干净的小饭馆摆了几桌酒,红绸带绕着门框,倒也有几分喜气。曼茵穿着顾晓晴送来的红绸旗袍,领口绣着细小的梅花,头上别着朵绒花,站在陈峥身边,手脚都有些发僵,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她还没完全习惯“陈峥妻子”这个身份,更没做好要和他并肩闯险境的准备。陈峥换了一身深灰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打趣,他伸手轻轻挡在曼茵身前,掌心贴着她的后背,递过一杯温水:“她不善饮酒,这杯我替她喝。”仰头饮尽时,他低头凑到曼茵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淡淡的酒气,却很稳:“忍忍,就过去了。”曼茵点点头,指尖却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发颤。又有人笑闹着说:“陈先生好福气,娶了这么俊的太太!”陈峥笑着应和,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力度不重,却像一道无声的屏障,悄悄把她护在身后,那触感像是在说“别怕,有我”。曼莉也来了,穿了件粉蓝色旗袍,站在角落默默看着。宴席快散时,她走到曼茵面前,递过一个绣着缠枝莲的小锦盒:“这是那年家栋表哥带咱们在越王山玩的时候,我在庙里求的。庙里的大师傅说平安玉坠保平安,开过光的。”
听到家栋的名字,曼茵心底抽痛了一下,曾经诸暨的短暂快乐恍如隔世。接过锦盒指尖碰到曼莉的手,还带着点凉。曼莉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风:“到了上海,万事小心。有事……要是能传信,别忘了告诉我。”曼茵点点头,鼻腔突然发酸,眼眶热了热,攥紧了手里的锦盒。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己是深夜。借来的婚房里,红烛燃得正旺,烛火摇曳着映在红纸上,连西壁都像是浸了暖红的温度。曼茵坐在床沿,手指反复绞着旗袍下摆,心跳得又快又重,像要撞碎肋骨——她不知道这场“假结婚”要怎么演,更不知道夜里该如何与陈峥相处。陈峥推门进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却没半点醉态。他没靠近床沿,只走到桌边倒了杯温茶,递到曼茵面前:“喝口茶,压惊。刚才客人多,辛苦你了。”曼茵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空气里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今晚你睡床,我在沙发对付一夜。”陈峥扯松领带,语气平常得像在说“明天天气会晴”,他走到墙角的沙发边,拿起毯子铺好,“后天早上要出发去上海,明天还有很多要准备,睡吧。”曼茵愣住,抬头看向他。红烛的光落在他侧脸,褪去了白日里的紧绷,眉骨的线条柔和了些,竟显出几分温和。她原以为,这场为了任务的伪装婚姻,总要做些表面功夫,却没想他竟如此坦荡,半点没趁人之危的意思。“你……”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卡住,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不必”。陈峥像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勾了勾唇角,眼里带着点笑意:“放心,我还没龌龊到拿任务当幌子。在我心里,你先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再是这场任务里的‘妻子’。”他把另一床薄毯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睡吧,路还长,得养足精神。”
红烛燃了半宿,烛泪顺着烛台往下淌,像串凝固的红珠子。曼茵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却没半点睡意。沙发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沉稳又规律,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她摸了摸胸口——玉坠贴着皮肤,温温的;口袋里还装着陈峥之前给她的钢笔,笔身上“光明终将到来”的刻痕,硌着指尖。这个男人,果然和他说的一样,是个值得托付后背的人。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条安静的河。曼茵闭上眼,心里的慌乱慢慢散了——或许这场奔赴险境的潜伏,没她想的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