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浓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城南老码头，连月光都被遮得只剩零星碎影。陈峥伏在西侧芦苇丛里，掌心的手枪沁着凉意，唇边轻轻发出两声短促的猫头鹰叫——这是他和老姚约定好的“岗哨己清”信号，声音混在芦苇叶“沙沙”的晃动里，不仔细听根本辨不出来。风裹着河水的腥气刮过，灌进衣领，他下意识攥紧枪柄，却没发现，百米外那座废弃灯塔的锈铁架上，正趴着一道纤瘦的身影。曼茵趴在灯塔顶端的平台上，身下垫着块磨旧的帆布，狙击枪的零件刚被她飞快组装好，冰凉的枪托抵着肩窝，准星稳稳锁在岗亭门口。下午陈峥出门时，她没争辩，只在他转身的瞬间，从衣柜最深处翻出那把藏了半年的狙击枪——枪身还留着青浦班集训时的划痕，是当年陈峥亲手教她保养的。她知道陈峥不让她来，是怕她出事，可她更怕他独自面对刀枪，想起当年射击考核时，教射击的范学文教官夸她“眼神比谁都稳，手连半分抖都没有。”她想起当时陈峥笑着听，一句也没提这是他手把手教她调整后的成绩。当年他教她，现在，该换她护着他了。夜里十点整，岗亭的灯突然灭了。陈峥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两个岗哨歪倒在木椅上，嘴角沾着酒渍，连手里的枪都滑落在地——是老姚提前送的那坛混了的酒起了作用。他猫着腰摸过去，匕首轻轻割断岗哨腰间的枪带，把两把步枪别在自己后腰，刚首起身，就听见芦苇丛外传来“咚——咚——”的船桨声，沉闷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是军火船到了。老姚带着十个飓风队的兄弟从暗处钻出来，每人手里都拎着个粗布空麻袋，脚步轻得像猫。“按计划来，”陈峥压低声音，指尖飞快比划，“你带两个人搬迫击炮，每箱都用麻袋裹紧，老吴盯着河面，一旦看见巡逻艇的灯，立刻往水里扔烟雾弹。记住，最多三分钟，必须撤到划子上。”老姚用力点头，挥手示意兄弟们分头行动。军火船靠岸时，船身撞得码头木桩“吱呀”作响，像是要散架。几个76号的后勤兵骂骂咧咧地跳下来，手里的手电筒乱晃，光柱扫过芦苇丛，陈峥赶紧缩了缩脖子。老姚带着一名队员猫腰躲到集装箱后，等那几个后勤兵转身去掀船帘搬货的瞬间，老姚猛地扑上去，一只手死死捂住最前面那人的嘴，另一只手把匕首抵在他喉咙上，声音冷得像冰：“敢出声，现在就送你喂鱼。”后勤兵吓得浑身发抖，腿一软差点跪下，被飓风队的人用麻绳捆住，嘴堵上破布，塞进旁边的草垛里。剩下两个后勤兵刚听见动静回头，就被早埋伏好的队员按在地上，拳头落在身上都没敢哼一声。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汽车引擎声，两道强光刺破夜色，像两把尖刀扎进码头，瞬间把整个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是松井的车队！
该死，他怎么亲自来了！”老姚的声音发颤，攥着麻袋的手都在抖。顺着那两道车灯望去，松井从第一辆军用卡车上下来，军刀斜挎在腰间，刀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身后跟着二十多个端着枪的宪兵，密密麻麻排成半圈，枪口齐刷刷对准码头中央，连只鸟都别想飞出去。陈峥的心瞬间揪紧，上午在梅机关“核对药品清单”时，唐曼德趁着递文件的间隙，指腹曾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个“亥”字——那时他只当是提醒松井今晚亥时有动作，没料到竟是亲自带队围剿。就在宪兵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时，“砰”的一声枪响突然炸响。最前面那个举枪的宪兵身子一趔，手里的步枪“哐当”掉在地上——子弹精准命中枪托，把枪管都打变了形。“谁在开枪？！”松井怒吼着，手按在军刀刀柄上，身边的宪兵立刻围上来，形成一道保护圈。可还没等他们锁定枪声来源，第二声枪响又起，昼亮的车灯“啪”地一侧碎了，光柱瞬间消失，几个宪兵吓得赶紧扔了手电筒，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码头瞬间暗了一半。“是狙击手！”陈峥心里猛地一震，这射击手法他太熟悉了——曼茵开枪前总爱轻轻吐口气，那半秒的停顿几乎成了她的标志，子弹会比预判慢一点，却永远能精准命中目标。他立刻抓住机会，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被尘封的往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冲老姚低吼：“快搬最后两箱！我去引开他们！”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手雷，拔掉引线后往东侧扔去。“轰隆”一声，炸药在水面炸开，水花溅起两米高，宪兵的子弹瞬间朝着炸开的方向扫射，密集的枪声里，老姚带着人飞快地把迫击炮搬上划子。曼茵趴在灯塔上，手指扣着扳机，心里默默数着——一枪打枪托，二枪打车灯，第三枪该打哪里？她刚把准星对准一个松井的膝盖，炸药炸开的火光里，突然看见陈峥朝着灯塔的方向，飞快比了个“三”的手势。她猛地想起那年冬天，陈峥教她狙击时说的话：“同一位置开枪绝对不能超过三发，子弹的弹道会暴露你的位置，哪怕差半米都不行。”她立刻松开扳机，手指飞快地拆卸狙击枪，零件被逐一塞进帆布包，然后抓着锈迹斑斑的铁梯往下滑，梯级的铁锈蹭得手心发疼，她却不敢放慢半分。“在那里！追！别让狙击手跑了！”松井指着灯塔的方向大吼，军刀在空中划了道寒光。唐曼德立刻抢先跑出去，边跑边喊：“来五个人，跟我追！务必把人抓回来！”五个宪兵跟着他往灯塔方向跑，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瞬间漏出一道缺口。陈峥推着划子往河中央走，刚要张嘴喊曼茵，就看见一道身影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曼茵头发上沾着草屑，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脸上还蹭了点泥，却依旧睁着明亮的眼睛朝他跑来。“快上来！”陈峥伸手拉住她，用力把人拽上划子，刚撑着船桨往远处划，就听见身后传来松井的怒吼——唐曼德又借着“去下游调巡逻艇堵截”的由头，故意拖延了时间，等松井发现上当，划子早己划出了子弹的射程。划子在河面上轻轻漂着，曼茵靠在陈峥怀里，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呼吸里带着芦苇的清香。“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抬头问，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紧张。陈峥指尖轻轻擦过她额角沾着的汗，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你开枪前总爱轻轻吐口气，当年教你的时候就说过，这习惯好也不好——好在能稳准星，不好在太容易被认出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红的耳尖，“还有，下次再擅自来当狙击手，必须提前跟我说。刚才同一位置差点开第三枪，多危险？”曼茵乖乖点头，把脸埋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衬衫上的硝烟味，心里却暖得发烫——原来他早就把她的小习惯，记了这么久。回到小洋楼时，己是后半夜，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两点。陈峥刚把曼茵送进卧室，院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比上次重了好几倍，门板被敲得“咚咚”响，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陈经理！开门！松井大佐有令，全城搜捕抗日分子，需要再检查一遍你家！”陈峥心脏猛地一紧，立刻帮曼茵脱掉沾着草屑的外套，换上丝绸睡衣，又把两人的衣物和曼茵的帆布包塞进床底的暗格——那是他特意让人挖的，平时用来藏药品清单，此刻刚好能藏下这些“证据”。狙击枪的零件被他裹在布巾里，塞进衣柜深处的樟木箱，箱顶还摆上曼茵常穿的几件衣服，看起来毫无异常。做完这一切，他故意打着哈欠往玄关走，声音里满是刚被吵醒的不耐烦：“这都几点了？宪兵队办事也得讲规矩吧？我太太浅眠，刚睡着没一会儿，被你们这么一闹，今晚别想睡了！”
曼茵也披着件宽松的睡衣走出来，头发故意抓得乱糟糟的，眼底带着惺忪的睡意，看见门口的宪兵时，还下意识往陈峥身后缩了缩，声音发颤：“这……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出什么事儿了？”宪兵们进屋扫了一眼，客厅的灯没开，只有卧室透出点暖黄的光，地上还放着没收拾的碗筷——是陈峥故意留下的，为了装出“刚睡下就被吵醒”的样子。他们没敢上楼，只在一楼客厅和花园里转了转，又拉开储藏室的门看了看——樟木箱上的兰草叶片舒展，旧书架上的书蒙着层薄尘，连挪动的痕迹都没有。为首的宪兵知道裕昌洋行是前线供药商，不敢过分得罪，只客气地说了句“打扰陈经理休息了”，就带着人离开了。门关上的瞬间，陈峥和曼茵对视一眼，都悄悄松了口气。陈峥侧身掀起窗帘的一角，看着宪兵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给曼茵比了个“暂时安全”的手势。他握住她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她掌心的薄汗，今夜的难关算是熬过去了，可他心里清楚，松井绝不会善罢甘休，明天，才是真正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