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尘封的往事军用卡车在晚八点准时发动，厚重帆布帘将车厢捂得严丝合缝，唯有车轮碾过碎石时，车尾帘角才会漏进一线冷光，像被揉碎的银箔在姑娘们的发梢跳动。曼莉的头随着车身摇晃撞在曼茵肩上，她迷迷糊糊地往帆布上蹭了蹭，忽然一个急弯让整个人滑向车壁，幸而左右两只手及时托住了她——是向影心和曼茵。“影心姐，多谢。”曼莉揉着撞疼的手肘嘟囔。车棚里墨汁般浓黑，曼茵却记得向影心上车时别在发间的白玉兰，那是西安姑娘总带着的家乡味道。这个传闻中能双手写梅花小楷的才女，此刻正把帆布帘往内侧拽了拽，声音像浸了月光般清润：“曼莉妹妹，还是靠着我坐吧，这路面怕是要到天亮才平顺。”“到底要拉我们去哪儿呀？”曼莉的哈欠混着抱怨溢出，“倒像是装土豆的麻袋，颠得人骨头都散了架。”这话像颗火星子掉进干草堆，车厢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前隔板突然传来三声金属敲击，像冰锥刺进热汤，所有声音霎时凝结。曼茵感觉到向影心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不知是安抚还是提醒。那轻触的一下一下，像极了电讯室里她敲下的密电码……………………………………………………………………………………车帘掀开的刹那，炽烈阳光如利刃劈来，曼茵下意识抬手遮住眼。待瞳孔适应光线，才看清空地上站着的西人——副总教务蒋镇南的中山装笔挺如刀，沈醉双手交叠在腹前，指节无意识着牛皮腰带，余乐醒的金丝眼镜反着光，唯有陈峥的军装在晨风中扬起利落的角，像面永不弯折的旗。“自九一八事变以来，”余乐醒的声音突然刺破寂静，惊飞了树梢的灰雀，“我军在正面战场屡遭重创，情报战线上的暗战却从未停歇！”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队列，在某个发抖的女生身上顿了顿，“接下来十日，你们要学会在黑暗里行走，在枪口下微笑，在烙铁与竹签前守住秘密——因为你们的舌头，可能比子弹更能扭转战局！”口号声响起时，曼茵听见曼莉的声音格外清亮。曼莉两条粗黑的辫梢上，是母亲用旧时的洋裙上剪下的蕾丝花，远远看去像两朵盛开的栀子花，本该娇弱的少女此刻脊背挺得比训练场上的单杠还要首。只是当她转头时，却发现向影心的指尖正无意识绞着袖口，那是昨天下午格斗课时被男学员压到泥里时蹭脏的蓝布衫。………………………………………………………………………………围墙根的野蔷薇在夜风中浮动，曼茵数着砖缝里的蚂蚁，听着远处巡夜的皮靴声由近及远。手电筒的强光突然劈开黑暗，她条件反射地缩成一团，却在光束移开时听见了熟悉的布料摩擦声——是陈峥的牛皮武装带。“审讯室的血腥气还黏在鼻尖上吗？”他的声音比月光更轻，却精准戳中曼茵的神经。下午那具被烙铁灼伤的躯体突然在眼前浮现，混合着浓重的碘伏味，让她喉间泛起酸意。陈峥没有等回答，从裤兜摸出块灰格子手帕——边角有些毛边，显然是用了多年的旧物，“我第一次见着活人被拔牙，吐出来的血把审讯椅都染红了。”他忽然笑了，指腹敲了敲石墙，“后来每次路过刑讯室，就盯着墙上的砖缝数，数到第三百七十六块时，痛呼声就听不见了。”曼茵接过手帕的指尖在发抖。月光给陈峥的肩章镀了层银边，让他看起来像座会呼吸的雕像。可当他说起自己第一次呕吐在审讯室角落，被戴老板罚跪整夜时，声音里却带着烟火气：“现在闻到艾草味还犯恶心，当年那帮老特务总拿艾草熏刑具，说是去晦气。”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显得悲凉。“下午那个人是日本人，我该有恨意的……”曼茵轻声低语。“但仍旧心存不忍……，对吗？”陈峥的眼中没有责备，只有无尽的温柔与体谅。军装下的脸与印象中的大哥重叠，曼茵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陈峥抬起手想为她擦拭眼泪，手停在半空却只落在曼茵的肩膀，片刻后他说：“他们的今天，可能就是你的明天……”“我不怕疼。”曼茵忽然抬头，却发现对方眼里映着两簇跳动的光——是自己盈眶的泪水。陈峥最终只是用手帕角轻轻按了按她颤抖的睫毛：“怕不是弱点，不懂怕才是。”他忽然转身，军靴踩碎一片月光，“跟上，炊事班灶台上煨着白粥，再晚可要被老吴头的鼾声熏馊了。”墙根的蔷薇轻轻晃了晃，有片花瓣落在曼茵脚边。她忽然想起下午在靶场，陈峥握着她的手矫正枪口时，掌心的老茧蹭得她虎口发疼——那是比月光更真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