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笠居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曼茵将最后一件素色旗袍叠得方整，轻轻放进藤箱时，指腹忽然触到个硬壳小盒。打开看，那只木偶娃娃的脸颊己被她得泛着温润的光，眉眼间的纹路却仍清晰——像极了送娃娃那人憨厚的笑。可如今，那人早己在乱世里没了踪迹。年少时以为攥紧就能守住的安稳，终究被战火与动荡撕得粉碎，风一吹，连碎片都寻不回。她正怔忡着，抬眼便撞进陈峥的目光。他站在房门口，指尖夹着两本烫金封皮的护照，暗红封面上，“陈峥”与“唐曼茵”两个名字并排挨着，他的指节轻轻敲了敲纸面，像是在确认什么。“洋行的身份档案都核过了。”他迈步进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轻得怕扰了什么。将护照搁在梳妆台一角时，他的语气比授课时软了些，却仍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克制，“我对外是‘裕昌洋行’新任买办，你是随夫赴任的家眷，平日帮洋行高管家眷打理社交；私下给你安排了秘书身份，方便协助我做事。”曼茵点头应下，目光却不自觉飘向藤箱最底层——那里压着他送的那支刻了密码的钢笔，旁边是陈峥方才递来的微型任务条，淡蓝色纸条上，“抵达上海次日接头”的字迹还未及销毁，油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昨夜。这间临时布置的婚房里，大红喜字还贴在窗上，陈峥却在靠墙的长沙发上铺了自己带来的薄毯，只说“夜里有事，随时叫我”。两人终究隔着“同事”的界限，连呼吸都透着客气。此刻再看他，深灰西装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端正，倒比穿军装时多了几分商人的温雅，更像旁人该称呼的“陈先生”。“你老家本就在上海，该比我熟些。”陈峥忽然开口，目光掠过窗棂外沉沉的夜色，那里只有几盏路灯昏昏地亮着。没等曼茵接话，他又继续道：“只是如今的租界不比从前，出门必带身份证明；跟洋行的人打交道，多听少问——尤其提到‘货船’‘仓库’这类词，别接话，别回头。”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枚小巧的银质领针，指尖捏着领针的细链，那上面雕着片极简的梧桐叶，叶脉纹路浅得几乎要看不清。“这是接头信物，别戴在外面，缝进旗袍衣襟里，越隐蔽越好。”曼茵伸手接过，冰凉的银饰贴在掌心。她忽然想起青浦特训班时，陈峥教他们破译密码，黑板上写着“最安全的暗号，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就像这枚领针，寻常人看了只当是普通饰品，只有他们知道，这是沪上唯一的接头凭证。“明早六点的火车，现在十一点了。”陈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稳稳地指在数字11上。“你先歇着，我去核对洋行的往来账目，免得漏了什么。”他转身要走，脚步却又顿住，侧过头补充：“来不及跟家里人道别了，要不要留封书信？”曼茵“嗯”了一声，看着他走出房门，客厅里很快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沙沙的，像秋风吹过落叶。她走到藤箱边，从针线篮里拈出根同色的棉线，将银领针仔细缝进旗袍衣襟内侧。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只在布料上留下浅浅的印子。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梳妆台上的护照上，那两个并排的名字被镀上层柔光。她忽然想起婚礼上，陈峥给她戴戒指时，指尖那一秒的停顿——原来有些克制，早就在这样的细节里藏了痕迹，只是她从前没在意。信是来不及写的。倒不如让旁人觉得，她只是随夫家迁去上海的寻常妇人，越低调，越安全。只是母亲眼底的心疼，她想忘也忘不掉——可如今这世道，谁不是被时局裹挟着走？哪里有选择未来的权利。***********************************************************************后半夜，曼茵被一阵极轻的响动惊醒。她瞬间警觉地坐起身，却只看见陈峥站在床边，手里叠着件厚外套，是深灰色的，布料看着很厚实。“这时候早上有雾，火车里定是冷的。”他把外套放在床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了窗外的月光，“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下，首接去车站。”“知道了。”曼茵的声音还有点发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到了嘴边的“会不会有危险”忽然咽了回去，换成句更稳妥的：“陈教官……不，陈峥，”她顿了顿，指尖攥着被子的一角，“上海的梧桐叶，是不是也像重庆的这样，到了秋天会黄？”陈峥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回过头，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他脸上，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到了就知道了。”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里少了同事间的疏离，多了点说不清的柔和，像温水漫过心尖。房门再次关上后，曼茵拿起那件厚外套，鼻尖忽然萦绕着淡淡的樟脑味——和青浦特训班时，陈峥穿的那件军大衣味道一模一样。她把外套抱在怀里，指尖无意间摸到衬里，竟也缝着枚小小的梧桐叶领针，只是材质是布的，和银领针刚好成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趟去往沪上的路，或许比想象中更需要彼此的支撑。天快亮时，街上还蒙着层薄雾。一对青年夫妻并肩走着，陈峥走在前面半步，曼茵跟在后面，两人都穿着体面的衣裳，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去。雾汽沾在曼茵的发梢，她攥着口袋里的护照，忽然觉得，这半步的距离，既是掩护，也是彼此能给到的，最妥帖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