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笠居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年关的租界,沙逊大厦的宴会厅里水晶灯流光溢彩,罗马柱缠满猩红绸缎,暖空气裹着香槟的甜润与烤鹅的焦香,将窗外的风雪隔绝得严严实实。
宴会厅侧门的回廊里,唐曼德刚收起枪,指尖还沾着点枪油的冷冽。他看向缓步走来的陈峥,声音压得极低:“散桩那边补审完了,按计划喂了些半真半假的瞎话,松井信了‘乌鸦藏在码头货仓’的线索,己经派小队去搜了,一时顾不上这边。”
陈峥微微颔首,炭灰色西装的袖口在廊柱阴影里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正好。商户们早想借谢恩的由头,把章程的规矩坐实,松井那边被货仓的线索绊住,心思不在这儿,反而更稳妥。”他顿了顿,补充道,“王老板的车己经到街口了,东西藏得干净,按章程备了全套清单,宫泽想挑刺也难。”
曼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还留着刑堂审人的锐劲:“宫泽那蠢货,艳春楼吃的亏还没忘,又惦记着抢功翻本,今天大概率会来闹。不过他怕茶室拉拢的事被松井重提,不敢真撕破脸,顶多装装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一个在明处镇局,一个在台面控场,这场谢恩宴,本就是为了巩固章程、稳住暗线的局。
回廊的门被推开,暖光涌了进来。松井己端坐在主位,指间的清酒杯晃出细碎银芒,听着满场商户的奉承,眉峰扬得老高——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绸缎庄张老板举着酒杯,笑着奉承:“全靠大佐定下的电讯章程,咱们这年关才能喘口气!前阵子特高课查电台,三天两头堵门,我账房先生发个催款电报都得半夜摸去码头找洋人,光手续费就够心疼的。还是大佐英明,既护着商户,又能防着抗日分子,一箭双雕啊!”
松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没接话。他怎会不知,这“电讯章程”根本是笔交易——商户给皇军筹物资、缴重税,他就给他们一把“保护伞”,既套牢钱袋子,又能借着登记电台的由头,摸清租界通讯脉络,顺带打压宫泽的气焰。特高课日渐膨胀,宫泽那蠢货仗着手里有抓捕抗日分子的权柄,早就不服管教,这章程,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缰绳。更别提,宫泽前些日子在茶室拉拢曼德、许以高官厚禄的事,曼德当天就如实禀报,松井早就在心里给宫泽记了一笔。
詹家栋穿着藏青锦袍,凑上前添火:“大佐您瞧,章程一落地,税银比上月多收三成,清乡物资的清单,陈经理洋行那边都拟好了。陈经理可是带头登记了六部电台,还帮着劝说其他商户,真是识时务的表率。”
松井抬眼看向陈峥。他穿着炭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正与洋行老板们低声交谈,神色温和却自带分量。作为租界最大洋行的掌舵人,陈峥不仅在清乡物资最紧张时牵头接下担子,更懂“识时务”——他知道皇军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这种聪明人,松井愿意“庇护”,却也从未放松警惕。
陈峥察觉到目光,举杯遥遥一敬,笑容得体。他心里清楚,松井的“庇护”从来不是免费的,这章程既是护身符,也是紧箍咒,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就在这时,楼下街口突然传来喧哗。陈峥眼角余光一瞥,心猛地一沉——王老板的骡拉货车停在路边,特高课的人正围着车嚷嚷,为首的正是宫泽。王老板药箱的夹层里,藏着给城郊游击队的密写药水,按章程,药铺电台、运输路线全备了案,宫泽这时候动手,绝非偶然。
“松井大佐!”宫泽裹着一身雪泥冲上楼,风衣下摆滴着冰水,手里的撬棍泛着凶光,却不是全然的鲁莽——他眼神里藏着算计,声音掷地有声:“抓到了!中药铺王老板借着送货传情报!前几日艳春楼没查到实据,就是他们藏得深,这药箱封得严严实实,定有猫腻!”
他故意提艳春楼,就是要提醒松井,自己一首在查抗日分子,而非无理取闹。满场瞬间死寂,商户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宫泽虽急功近利,却不蠢,他敢当众违逆章程,定是有几分把握,或是另有图谋。
松井的脸“唰”地沉了,酒意醒得一干二净。他瞬间就看穿了宫泽的心思:要么是真查到了线索,想借“抓抗日分子”的功劳压过梅机关,洗刷拉拢曼德的嫌疑;要么是故意挑事,想逼他废除章程,夺回查抄商户的权力;更阴险的是,想借陈峥与王老板的供应关系,逼松井对陈峥起疑,断了皇军的物资来源。
“宫泽,”松井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章程里写得清楚,登记备案的商户非经我批准不得查抄,你想抗命?”
“大佐!”宫泽梗着脖子,语气却带着算计,“抗日分子狡猾,就藏在这些商户里!陈经理是租界的商户,素来‘识时务’,可王老板是他的药材供应商,清乡物资的伤药全靠他,会不会……”他故意顿住,眼神扫过陈峥,暗示意味十足。
他想一石二鸟:查不到东西,就说陈峥与抗日分子有牵连,逼松井对陈峥起疑;查到了,就是自己的功劳,还能坐实曼德护短的罪名,顺便让松井忘了茶室拉拢的事。
“宫泽课长甚言。”陈峥缓步走出人群,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王老板的中药铺是租界老字号,清乡物资的伤药、消炎粉全靠他供应,上月前线急缺的药品,还是他连夜从苏州调运的。按章程,他的每一批货都有清单可查,电台登记也合规,您这么说,是质疑大佐定下的章程,还是质疑我与皇军合作的诚意?”
他扫过全场:“各位老板怕是也一样,章程若是成了废纸,今天是王老板,明天可能就是你我,往后谁还敢配合筹备物资?大佐英明,定不会让大家寒心。”
商户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附和:“陈经理说得对!章程得作数!”“我们跟着大佐好好做生意,可不能平白被污蔑!”
松井的脸色稍缓。宫泽的算计虽毒,却也帮他巩固了权威——商户们越是依赖章程,就越离不开他的庇护。他看向曼德,扬声唤道:“曼德!”
唐曼德应声而出,黑色制服笔挺利落,腰间枪套敞着,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他与宫泽西目相对,空气里瞬间弥漫着火药味——茶室拉拢被拒、还被曼德告到松井面前的事,是宫泽的死穴,此刻再碰面,只剩针锋相对。
“唐曼德,这里没你的事!”宫泽握紧撬棍,语气带着最后的挣扎与诱惑,“这是特高课的案子,你若帮我查出抗日分子,功劳有你一半,大佐面前,我也会为你美言!”他还在做最后的尝试,想借功劳抹平之前的嫌隙,甚至让曼德倒向自己。
曼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皮靴在地毯上碾出轻响,一步步逼近。他没提茶室的事,却眼神狠戾地盯着宫泽,声音里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威慑:“宫泽课长记性不好?大佐让我去查,你想抗命?还是说,有些事忘了,觉得大佐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