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捂着脸喊：“大佐！唐曼德故意拖延，还动手伤我！他根本不想抓‘乌鸦’！”
“我倒想问问宫泽课长，”曼德抢在松井发作前开口，声音里的理首气壮压过对方的叫嚣，“是谁先越界抢功？是谁让手下惊吓客人？又是谁想在汪伪的地盘动枪，毁了皇军的筹饷门路？”他指了指地上的花名册，“搜了半天，除了这些嫖客名，特高课查到了什么？现在倒来栽赃我？”
“够了！”松井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木片飞溅中，他死死盯着两人，“‘小红’呢？‘乌鸦’呢？查不出人，你们倒先斗出了血！”
两人都闭了嘴，脖子却梗着，谁也不肯低头。老鸨这才敢往前爬，膝盖在青砖上磨出红印：“大佐……小的这楼真是周次长罩着的……您看这闹的……传出去，怕是对皇军的名声……”
松井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剑柄上攥出白痕——周佛海的财政拨款下个月就到期，这节骨眼上确实动不得。“成事不足！”他指着曼德，“回梅机关，把那散桩的嘴撬开！明天天亮前，我要新线索！”又冲宫泽吼，“带着你的人去封南街路口！要是让‘乌鸦’跑了，就用你的军靴来谢罪！”
“是！”两人同时应道，转身时还不忘用眼神厮杀——宫泽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曼德的眼神则像裹着冰的刀。
宫泽路过曼德身边时，故意用肩膀撞过去，牙缝里挤出狠话：“唐曼德，你给我等着。”
曼德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要的就是这效果——让宫泽在抢功的执念里疯魔，被汪伪的枷锁捆住手脚，再让松井的怒火烧向无休止的内斗。他转头对身侧紧随的副官道：“走，回梅机关。那散桩还得再‘审’审，给他们的‘堵’，还得再加把火。”
副官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咋舌：“助理这招……高！”
曼德踩着满地碎雪往前走，靴底碾过冰粒的声响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他这招借刀杀人，连刀都不知道自己被借了。既让特高课吃了亏，又靠汪伪压了松井的火，对付宫泽这种蠢货，不用太复杂——给他块抢功的骨头，再拴上利益的链子，他自己就会往套里钻。
而此刻，法租界的烟馆里，二柱正戴着耳机，指尖在电键上飞快跳跃。滴答声混在烟泡破裂的“滋滋”声里，像暗夜里的脉搏，正将加密情报送往上海各处的联络点。南街那场撕破脸的恶斗还在发酵，梅机关与特高课的精力全陷在互相撕咬里，谁也没留意，真正的情报网己借着这场混乱，悄然铺开了新的脉络。曼德布的这盘棋，才刚下到中局。
静安路小楼的厨房飘着药香，陈峥站在煤炉前，手里的铜药勺轻轻搅动着瓦罐里的药汁。火苗舔着罐底，映得他侧脸的轮廓忽明忽暗，倒比商号里那副精明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
“咕嘟——”药汁翻出细泡，他抬手看了看怀表，时针刚过亥时。“南街那边，松井的火气该泄得差不多了。”药勺在罐沿磕了磕，滴落的药汁在灶台上积成小小的褐点，“宫泽受了辱，定会在南街路口折腾到后半夜，特高课的人手全陷在那，法租界的警戒至少松几成。”
窗外的雪又密了些，落在玻璃上沙沙作响。他掀开罐盖，一股温厚的药气扑面而来——这是给曼茵熬的安胎药，她这几日夜里总睡不安稳。药勺顺时针转着圈，像是在梳理时间的纹路，“曼德回梅机关再审散桩，按他的性子，定会故意拖到丑时。”
药汁渐渐熬得浓稠，他取过粗瓷碗，用纱布细细滤着药渣。白汽氤氲中，怀表的滴答声格外清晰。“寅时前，二柱的电报该到陈恭澍手里了。”他把滤好的药汁放在窗台晾着，指尖在窗台上敲出规律的轻响，“换密码本、启封新电台，这些事得在天亮前办妥。宫泽就算反应过来，至少也得等到卯时才会调人查租界，刚好差出三个时辰的空当。”
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他伸手将窗关紧，目光落在碗里渐渐沉底的药渣上——像极了眼下被搅乱的局势，看似杂乱，实则每一丝纹路都在算计之中。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曼茵披着外衣站在厨房门口，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还没睡？”她声音轻得像羽毛。
“医生说这副药得慢火煨，才能养气安胎。”陈峥搅了搅罐里的余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放一会儿就能喝了。”
曼茵披着他的厚外套走进来，扶着腰慢慢坐在小板凳上，眉眼间带着孕早期的倦意：“闻着这味儿踏实。”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温温的，“在想什么呢？”
“在想明天的事。”陈峥顺势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着她的手腕，“都安排好了，你别操心。”他心里还在算着各方势力的周旋，算着如何为她撑起一片安稳天地，可触到她掌心温度的瞬间，所有精密的算计都化作了柔软。
曼茵靠在他肩头，听着药汁余烬里偶尔爆出的轻响，轻声道：“有你在，什么都不苦。”
挂钟滴答走过，恰好指向子时。陈峥舀出温热的药汁，用蜜饯压在碗边，看着她小口喝下，才松了口气。安胎药的温和药性在夜色里漫延，比任何权谋算计都更让人心安——他所有的筹谋，终究是为了这一室的安宁，为了她和腹中悄然滋长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