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黄埔江的江面，裕昌洋行二楼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陈峥捏着张边角发皱的纸条站在门口，指尖反复着“江湾仓库夜间巡逻频次”的字迹——这是昨夜中共交通站加急递来的消息，纸边还沾着未干的墨痕，显然是仓促誊写而成。曼茵正对着电台调试频率，螺丝刀悬在旋钮上方，见他进来立刻摘下耳机：“有新动静？”话音未落，她便瞥见陈峥眼底压着的凝重，手里的工具不自觉停在半空。“老吴传信，江湾最近多了不少日军工程队，白天拉铁丝网圈场地，晚上有宪兵队轮巡，连附近村民都被强制迁走了。”陈峥将纸条平铺在桌案上，用刻着“守土”的樟木镇纸压住边角，“戴老板要的军火库布防图得尽快摸清，可现在连仓库具置都没定，硬闯就是送命。”
两人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詹家栋的脚步声。他拎着商会公文包，进门便从夹层抽出张泛黄的江湾旧商运图，红笔圈着三处废弃货运码头：“托商会老伙计查的，日军圈地附近，有三个民国二十年建的码头，后来因航道淤塞弃用了。按日军习惯，建秘密军火库会选有现成运输通道的地方，这三处最有可能。”陈峥的指尖落在最靠北的“北港码头”标记上，指腹划过图上的沪宁铁路支线：“这里离铁路近，运军火方便，而且周围有片松树林，正好隐蔽布防。曼德那边能不能借梅机关名义，以‘巡查商户’为由去探探？先摸清外围岗哨分布。”“己经通过气了。”詹家栋补充道，“曼德说后天梅机关有‘商户安全核查’任务，他会主动申请去江湾片区，带两个可靠手下，借着查商户的由头，记清巡逻路线和换岗时间。”曼茵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洋行的货运记录册，指尖点在某行字迹上：“上个月给日军送棉布，卸货点就在江湾临时仓库。当时押运伙计说，夜里能听见远处有机器运转声，像是挖地基。现在想来，那声音说不定就是在建军火库。”陈峥眼睛一亮，立刻在地图上标注出临时仓库的位置，笔尖顺着一条虚线延伸：“从临时仓库到北港码头，有条废弃货运铁轨——日军很可能把铁轨翻新，用来运军火库的建材和武器。曼德巡查时，重点盯这条铁轨附近的岗哨，还有有没有新铺的水泥路面，建军火库肯定要运大量建材，痕迹藏不住。”*****************************************
当天傍晚，美高梅夜总会后台化妆间里，曼莉对着镜子补妆，指尖却悄悄捏着张折叠的纸条——是陈峥托侍应生送来的，上面写着“明日晚十点，北港码头松树林，有人接应，取外围布防草图”。她刚把纸条燃尽的灰捻进烟灰缸，走廊就传来侍者的声音：“苏小姐，田中队长来了，在牡丹厅等您。”曼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警惕，随即换上惯有的柔媚笑容，整理好旗袍领口，拎着裙摆往牡丹厅走。推开门，田中正端着威士忌，面前桌上摆着个丝绒首饰盒：“苏小姐，前几天多有打扰，这个赔罪。”盒子打开，一串南洋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曼莉故作惊喜地拿起项链，指尖却悄悄扫过盒底——没有暗格，也没有异常。她笑着道谢，顺势坐在田中身边，语气软乎乎地试探：“田中太君太客气了。对了，前几天听唐助理说，您要去江湾巡查商户？那边最近不太平，您可得多小心。”田中没多想，喝了口酒就抱怨起来：“松井大佐的命令！说江湾有‘抗日分子活动’，让加强巡查。不过也好，正好把陈峥的运输线查清楚，看他还怎么藏私！”说着，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巡查路线图，“明天我亲自带队，从南港码头开始查，每个商户都不放过！”曼莉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笑着敬酒：“那祝您顺利！抓到抗日分子，松井大佐肯定会重赏您。”她一边陪田中喝酒，一边暗自记着路线图的细节，等田中去洗手间的间隙，立刻拿起图快速扫过——南港码头、北港松树林、临时仓库，全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地方。在田中回来前，她将图放回原处，等门推开时，己经调好了一杯鸡尾酒，笑着递了过去。等田中醉醺醺地离开，曼莉立刻回化妆间，从化妆包夹层摸出张纸条，快速写下“田中明日巡查江湾，路线：南港码头→北港松树林→临时仓库”，再把纸条塞进中空的口红管里——这是她和线人的约定，半小时后，纸条就送到了陈峥手上。陈峥捏着口红管轻笑：“田中要来作客，咱们得好好准备一下。”********************************************************************次日夜里，北港码头的松树林里，月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光斑。曼莉穿着夜行衣，蒙着脸，只露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摸到约定的老槐树下，一道黑影从树后走出——是唐曼德，手里攥着张折叠的草图。“这是外围岗哨分布和换岗时间，每小时换一次，松树林里有三个暗哨，得绕西边灌木丛走才能避开。”曼德压低声音，把草图递过去，“码头附近埋了地雷，标记在草图背面红圈里，千万别踩错。”曼莉借着月光扫过草图：北港码头入口有两个岗哨，松树林藏着三个暗哨，临时仓库围了铁丝网和探照灯，换岗时间卡在整点。她把草图折成小块塞进内衣夹层，又摸出誊抄的路线字条：“这是田中计划的巡查路线，你多留意。”唐曼德接过字条，点了点头，转身便隐入松树林的阴影里。曼莉按草图路线，绕着西边灌木丛往回走，刚避开最后一个暗哨，远处就传来日军巡逻车的警笛声。她立刻趴在草丛里，借着枝叶掩护看着车灯掠过，首到引擎声远去，才松了口气起身。回到美高梅，曼莉迅速闪进储备间换好衣服，随后到后台把草图交给早在那里等候的詹家栋。詹家栋看着她略显疲惫的样子，轻声说：“辛苦了，我这就送回洋行。”等詹家栋带着草图赶回裕昌洋行，陈峥、曼茵早己在桌前候着。三人围着草图比对旧商运图，很快标出军火库的大致位置——就在北港码头旁的废弃工厂里，外墙被加高了两米，还加装了三层铁丝网和探照灯，显然是日军改造过的。“外围布防摸清了，但工厂的铁门厚度、有没有暗门还不知道，光靠远观查不出底细。”陈峥手指敲着工厂标记，突然看向曼茵，“洋行之前接的日军棉布订单快结了吧？接下来别再送棉布了，跟日军后勤处递个申请，说能供应五金零件——就说听闻江湾在‘修缮商户设施’，咱们有从南洋进的防锈螺丝、铁丝，正好能用上。”曼茵立刻反应过来：“是想借着送零件，让伙计去现场试装？”“对。”陈峥拿笔在地图上画了条线，“日军加固铁丝网、翻新货运铁轨，肯定缺这些零件。让伙计带着零件去，就说‘这批是定制款，怕尺寸不对装不上，得跟着调试’，借着拧螺丝、量铁轨的机会，摸清楚工厂铁门的材质——敲一敲听声音，就能判断是铁皮还是加固钢门；再看看铁轨延伸的方向，是不是真通进工厂里，那就是军火运输的通道。”
话音刚落，詹家栋就补充道：“我再让商会老伙计帮着递话，说‘裕昌洋行的五金件质量好，之前给租界修栅栏都用他们的’，让日军放下戒心。另外，给伙计配个带夹层的工具包，里面放个微型卷尺，趁调试时偷偷量一下铁丝网的间距、探照灯的照射范围，这些细节布防图上得标清楚。”陈峥还特意交代：“让曼德跟日军后勤处的人‘搭个话’，就说‘裕昌是梅机关常合作的商户，送零件时让他们首接对接工厂守卫，省得来回审批耽误事’——有曼德这句话，伙计才能靠近工厂门口，不然连铁丝网都碰不到。”曼茵点头记下，翻出洋行的货单：“我明天一早就去办，先送一批小批量的螺丝和铁丝探路，要是顺利，下次再送扳手、钳子这些需要‘现场操作’的工具，争取让伙计能多待一会儿。”窗外的夜色渐深，账房里的台灯亮了一夜。三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交叠，时而低声讨论，时而在地图上标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江湾军火库是日军在沪的重要据点，而这一批不起眼的五金零件，将成为撬开它秘密的第一把钥匙。他们知道，这条路满是危险，但为了家国，这暗夜里的每一步，都必须走稳、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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