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尘封的往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被尘封的往事最新章节随便看！天刚破晓，黄浦江口的雾浓得呛人，沉在江面不肯散，把“裕昌号”商船的轮廓浸成模糊的深褐。船身漆得油亮，甲板上堆着印着“浙省粮务”的木箱，粗麻绳捆得紧实，帆布盖得严丝合缝——那是给日伪筹备的清乡物资，是这趟行程最体面的“幌子”。
三天前的上海军统站密室里，檀香燃得只剩半截，烟气在雕花窗棂间缠成模糊的圈。陈恭澍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指尖捏着张叠得方正的宣纸，指腹反复着纸边，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梧桐叶上，声音先于视线转过来，带着黄埔前辈的熟稔，更裹着站长独有的沉敛：“守明，你在租界区盯日军军需线这两年，该知道南京伪政府里藏着咱们的人。‘杜次长秘书’江海城，表面跟着汪伪混饭吃，实则是戴老板安在敌营的钉子——这层身份，整个上海站只有你我知晓。”
陈峥站在离书桌三步远的地方，深灰西装挺括，双手垂在身侧，姿态恭谨却不卑微。听到“江海城”三字时，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了然——难怪这位“秘书”总能精准递来日伪物资调度情报，难怪他行事滴水不漏，更坐实了此前的猜测：此人便是在军统中枢掌管机要、被称作“戴笠身上一根毛”的毛人凤。
“王福奎构陷同僚、克扣沪南军饷，证据是海城从伪政府那边侧应才坐实的。”陈恭澍把宣纸递过来，指尖在“临时控制令”落款处的朱印上轻点，“我连夜电告重庆，戴老板回电点了你的名——让你押王福奎回渝。这安排，既是考验你，也是海城的意思。”
陈峥接过宣纸，指尖触到纸页的凉意，目光扫过“奉雨农先生令”那行小字，心底己然透亮。毛人凤以“江海城”之名潜伏敌营，不便与上海站公开往来，让他这个租界区区长接手押解，既能避开日伪眼线，也合毛人凤“幕后操盘”的一贯作风。而戴笠的用意更深——借这任务验他的执行力，更看他是否懂“核心圈子的规矩”。
“王福奎在重庆有旧部，沿途恐有变数。”陈峥抬眼，语气平静，既是陈述风险，亦是探陈恭澍的底线。
陈恭澍轻笑一声，拿起紫砂茶壶斟茶，蒸汽袅袅模糊了他的神色：“变数？戴老板要的就是你镇住变数。你在租界区的弟兄都是过命的交情，比我派其他人可靠。再说——”他话锋一转，从抽屉里取出个巴掌大的朱漆锦盒，盒面嵌着枚黄铜金锁，锁身刻着细密云纹，“海城托我转交的东西，得借你这趟行程带往重庆。说是给戴老板的‘念想’，不值钱，却是份心意。”
陈峥瞥了眼锦盒，指尖未动，己然洞悉。毛人凤潜伏敌营，搜集情报之余难免经手“逆产”，这锦盒里定是他筛选出的贵重私产，借押送之机转交戴笠，既是表忠心，亦是“劫收”所得的利益分润——这般事，唯有经“自己人”之手才稳妥，让他接手，便是将他纳入核心圈层的信号。
“属下明白，定妥善处置。”陈峥点头，语气较先前多了几分笃定。他接的不只是锦盒，更是毛人凤（江海城）递来的“信任状”，是戴笠圈定“自己人”的凭证。
“明白就好。”陈恭澍放下茶杯，步至窗边，语气稍缓，带着前辈的叮嘱，“回重庆见了戴老板，锦盒的事点到即止，别提‘江海城’三字——海城的身份，还得在敌营藏着。王福奎的罪证我己整理妥当，你一并呈交，余下的自有老板处置。”
陈峥应了声“是”，拿起控制令与锦盒转身走出密室。檀香的余味仍在鼻尖萦绕，手中锦盒虽轻，却似托着千斤分量——那是潜伏者与中枢的隐秘联结，是高层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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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黄浦江口，雾稍散了些。陈峥立在码头石阶上，指尖着西装内袋里的控制令，三天前密室中的对话仍在耳畔回响——毛人凤（江海城）托他转运的，除了那只给戴笠的锦盒，还有一批从敌伪手中“截获”的古董，只说“与锦盒一同带渝，另行处置”，未明说用途，陈峥却清楚，那是毛人凤借潜伏身份敛下的私产，比锦盒里的物件更见不得光。
“先生，底下都妥了。”老关的声音打断思绪，他是陈峥的外勤队长，此刻身着粗布短褂，凑上前来时声音压得极低，唇齿几乎不动，“弟兄们分守底舱与甲板，王福奎铐在最里侧铁架上，嘴堵得严实；您交代的‘两样货’——小的（锦盒）按吩咐藏在您舱房的樟木行李箱夹层，锁是您给的那把；大的（古董）拆分成份藏进三个粮箱底层，用防潮油纸裹了三层，外头堆着糙米袋，连搬货的伙计都当是压箱的‘旧瓷瓶’，没起疑心。”
陈峥点头，目光扫过甲板上码得齐整的粮箱，最外侧三个贴着“浙省糙米”标签的箱子，正是藏古董之处——他特意选了糙米箱，一来重量相符，二来糙米吸潮可护古董，更关键的是，日伪检查“清乡物资”，只会盯着粮食成色，绝难细查底层的“破瓷瓶”。
“船上的伙计都知会过了？”陈峥声音压得更低，眼底带着警惕。
“放心，都是租界区的老人，只说‘经理代朋友运的私货，问不得、碰不得’，没人敢多嘴。”老关顿了顿，又补道，“跟看押王福奎的弟兄也打过招呼，让他们多盯那三个粮箱，防着沿途生乱。”
陈峥“嗯”了一声，抬眼望向“裕昌号”的船身。此刻的商船，恰似一个藏满秘密的容器：甲板上是给日伪的“清乡物资”，底舱是待押解的王福奎，粮箱里藏着毛人凤的私产，舱房里锁着给戴笠的“心意”，而他自己，便是这一切秘密的“看管者”——既要押好罪犯，送好“投名状”，藏好私货，更要顶着日伪的幌子，在江程暗涌里，走好这步被各方算计的棋。
“潮水涨了，开船。”陈峥抬手挥了挥，声音沉得似江底的水。
老关立刻吆喝起来：“起锚——开船喽！”
绞盘转动的嘎吱声混着江风散开，“裕昌号”缓缓驶离码头，朝江中心行去。陈峥倚在船舷边，望着渐渐远去的上海轮廓，指尖无意识蹭过西装内袋里的锦盒钥匙——那批古董、这只锦盒、底舱的王福奎，还有戴笠的考验、毛人凤的收编，这些缠绕在身的算计与博弈，像黄浦江的雾一样，沉在心底，密不透风。
首到一件带着暖意的外套披在肩上，他才回过神。曼茵的笑容清浅，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声问：“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陈峥握住她的手，将那份沉重悄悄敛入眼底，笑着岔开话：“没什么，在看江雾。曼德呢？”
“二哥说他晕船，一进舱就不肯出来了。”曼茵的语气带着轻快，全然不知这船承载的暗涌。
“走，我们去探望一下这位钦差大臣。”陈峥牵起她的手往船舱走，脚步稳而沉。戴笠那句“别让曼茵趟太深的浑水”还在耳边——核心圈的龌龊，权力场的算计，本就该他一人扛着。曼茵的纯粹，曼德作为暗旗的隐秘，都该被护在这江雾之外。
他回头望了眼江面，晨雾又浓了些，将“裕昌号”的船影裹得更紧。这趟暗行，他既要在刀尖上走好每一步，更要护住身后的人，让那些藏在雾里的秘密，永远不必落在他们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