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爷,你说是现在请不了先生,孩子都没法上学吧?”
“对,我唱的从前的事,大家听的可不要比到现在!……”他有意在分别地说。
“现在也有学堂呀,你不知道村子里也办成了,就只差先生还没有来。”旁边一个答语。
“哼!先生!钱都交上了三个月,他还不知在那个地方没喂饱,——不过是在看门房子旁边挂上一块丧气的白牌子,……”又是一个人的声音。
“唱呀,唱呀,怎么啦,又上了魏大爷的大当。”小伙子大声喊着。
一阵笑声之后,魏二没说什么,接着一气唱了十几句。
结就的——怪子蓑衣多方便,
胜似那——纱帐罗帏象牙床。
……………
还有那五谷杂粮——十数仓。
早早的——付上钱粮——纳上草,
千万的——莫叫衙役来下乡。
……………
过罢了大雪纷纷隆冬至,
看了看——家家户户把年忙。
……………
买上些——金簪,木耳,黄花菜,
买上些——菠菜,莞荽,与生姜。
常言道——闲里治下忙里用,
预备着——过年请客摆桌张。
……………
不多时——买罢菜品还家转,
大门上——吉庆对联贴两旁——:
头一句,——一统太平真富贵,
次一句,——九重春色大文章。
他把末后的“章”字的余音扯得很长,虽是粗涩的喉音,然而使人听去也觉出余音袅**,有不尽的深长的意味。这眼前的过旧年的风光,都是围绕的听众们听熟悉的事。买菜,蒸糕,放爆竹,祭天地,不是刻不能居的时候,总要在破旧的门旁贴上两联善颂善祷的好句子。年年一度的欢喜节,在乡民的记忆中印象很深,自然听魏二排句唱去,感到亲切的兴味。不过他们尽听见这次唱句中叙述的安乐悠闲,对照到现在仿佛少了一些必需添说的东西似的!一会,魏二又接着唱了些奠酒,烧纸,与“真正是一年一度民安乐,都说是随年随月过时光。”直到拜节,上庙,饮春酒,与过罢了正月十五,他陡然将调门低沉下去曳长了声音唱一句结尾道:
“无奈何,——大家又把——庄农忙!”
接着鱼鼓崩崩几下,他把手一拍做了收场。却深深的叹口气,什么都不说,乡间人没习惯机械似的拍掌叫好的方法,也有几个年轻的空空的喊过两声好。多数听众的感情松缓下来,个个人影在大土场上簇簇的拥动,后面的大有与最初提议的小伙子都没来得及批评。柳条披拂下挨过一个身影来,啧啧地道:
“好!多年没得听见,魏老二怎么高兴的唱一口,嗓音还不坏呀!”
“啊!陈大爷,想不到你也来,这真是哄孩子不哭的玩艺。不是他们逼着谁还好意思唱。”魏二隔着十几步便看清楚穿着肥大的长衣向他走来的陈庄长。
“有意思!你忘了在灯节下扮灯官,你在独木轿上老是好唱这一段。那时我替你打小锣子在镇上瞎闹。……”陈庄长已走到他们这几个人的近前。
“咳!提不的了,这是三十多年的事了。陈大爷,老了,人老不值钱,——怎么唱也唱不出那时节的味道来了!还好,词句还没错。”
“用到的工夫。老了,什么都变得不像样,现在徐秀才也不能再教了!”陈庄长捡了地上的个小马踏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