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岁月
看破仕途不做官
乾隆皇帝生平有个志愿,就是凡事都要仿效祖父康熙皇帝。康熙皇帝曾经的六次南巡,成为空前的“盛典”,数十年后还广为流传。因此,乾隆皇帝也要照办。
乾隆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一月出发开始南巡,三月间,巡至江宁。江宁的行宫,就是当初的织造府——曹家的老宅。
有趣的是,乾隆也学康熙皇帝那样去视察了织造机房。
到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的九月,两江总督尹继善题奏,说是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官民都望幸,请于次年再举南巡。这回乾隆皇帝没有马上答应,说是再推一年。但到次年仍未实现,又推到乾隆二十五年。
曹雪芹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的那回南下,正是因为江宁的尹继善又要经营接驾的大事,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上一次办理有欠妥之处,这次人们建议必须再请康熙年间经历过的内行人家来协助才好。于是,有人想到邀请“世袭数十年江宁织造”的后人、见过“大世面”的曹雪芹。可巧,当时曹雪芹刚刚成了贡生,有了一点儿“身份”,于是促成了那次的南国之行,曹雪芹借此看了看家乡的变化。
这个时期,经过了康熙、雍正两朝数十年的积累,国力殷富。于是乾隆皇帝除了准备搞个庆典,还想搞些纪念活动:皇宫内苑有一处建筑叫作紫光阁,把它重新修缮,要依照古代凌烟阁的故事,也把功臣的画像陈设在阁中。
可是,古代凌烟阁的功臣只有十多位,现在决定要给一百位文武功臣画像,而且四壁还要有巨幅的战场的景象。这样一来,便生出了一项十分重大的任务:须到各地去寻访技艺精湛的好画家。
于是,功臣之首,身为大学士,封为公爵的傅恒和他族内明字辈的人,便都想到曹雪芹身上来了。
曹雪芹自从江南走了一趟,他的诗才画艺之高,渐渐传于众口。恰好他回京来了,皇家的如意馆便马上搜访他的踪迹。人迹罕至的山村一带,不止一次有人来询问他的名姓和地址。
可是他住的地方十分荒僻,使得他们大费奔波之苦。连那儿的樱桃沟,也不得不去踏探了好几次。
曹雪芹在内务府的官学时,曾有机会看过紫光阁。他知道那是一个重要的场所,和武事关系密切,上三旗侍卫较射,取武进士,赐宴外藩的王公都在那儿。
紫光阁在西苑太液池旁。西苑就是紧对紫禁城西华门的皇家苑圃。曹雪芹记起,祖父诗集里有不少写西苑景色的诗,那时祖父常常半夜宿于西苑。
苑中有丰泽园,就是康熙皇帝种育御田胭脂米的地方。这米赐给曹、李两家,成为他们被雍正皇帝追查的一大案件,曹雪芹把此米写进了《红楼梦》。
丰泽园之西有春耦斋,是为皇帝学耕田而设的地方。由此斋循池之西岸往北走,就到了紫光阁。此阁建自明代,现又修葺一新了。傅恒府派的人终于找到了曹雪芹家。曹雪芹躲起来不接待他,烦一位老者替他看家待客。
来的这个人假谦恭而真倨傲地向老者说明了来意,口里称着“公爷”的美意,请曹二爷出山去宫里画像,画成之后,圣上是要赏给官职的,从此可以不再受这穷苦了。
那人头一次扑空了,第二次又来了。这回曹雪芹在家,接待他进来。听了再述来意和那套恩赐的话后,曹雪芹微微一笑说道:“我刚写了一幅字,您抄回去替我回禀公爷吧!”说毕取出一轴字幅,展开悬在墙上。看时,那字写得风流潇洒,上题一诗,道是:
捐躯报国恩,未报身犹在。
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
来的那人看不懂,只得抄写回去。傅恒家的人看了,不禁雷霆大怒,说:“这个该杀头的,如此不识抬举,竟敢说出这种狂悖的话来!明儿绑了他来,让他尝尝刑部狱的味儿!”
后来脂砚斋等人知道了,无不替曹雪芹暗捏一把汗。大约有人说了好话:“他不来没这福分就算了,何必为这么一个下流人费手脚。”
因此,曹雪芹幸而没有遭到狂言招祸的大麻烦。而曹雪芹也错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当官”的机会,因为此时乾隆皇帝已不像雍正皇帝那样对待曹家后人了。
对于曹雪芹来讲,已经有了比较好的从政的政治环境了,如果他肯屈就,还是有光宗耀祖的机会的。只是曹雪芹已看清了官场的黑暗和腐败,已经没有兴趣踏入仕途了,哪怕要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三友人纵论“红楼”
在文学史上,有一天真是值得一记:曹雪芹和敦敏、敦诚兄弟,啸聚山村,纵论红楼,留下一段佳话。此事发生在曹雪芹回北京一年之后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初秋。那时,敦敏、敦诚兄弟也已相继奉调回京。
大约是外地生活实在艰苦,敦诚回京后就病倒了,他哥哥敦敏前去看望时特意写了一首诗送他。在那首诗的结尾处,敦敏借题发挥地调侃道:
到处驰驱不得意,不如闭门静无事!
敦诚看后,开怀一笑,身子像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于是手指着诗稿建议道:“闭门静坐我看就免啦,咱俩还是抽空去看望一下芹圃如何?”
敦诚自上次给曹雪芹写了那一首“劝君莫叩富儿门”的劝告诗之后,心中一直很不安:自己作为宗室之后,可谓衣食无虞,因而向饥寒交迫中的曹雪芹提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有点儿于心不忍。
所以敦诚回京后总想找机会去香山看望一下曹雪芹,以示安慰。敦敏听罢弟弟的建议,当即以拳击桌,说:“正合吾意。
我看不如就趁这几天秋高气爽,走一趟香山。”
三天后,敦诚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便约了哥哥,同乘一辆骡车,出西直门,驶上了去香山的大道。那轿车由两匹高头大骡子拉着,车夫又是个老把式,一路“嘚嘚、驾驾”地走得颇为平稳。
车子一拐过万寿山,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与城里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景象了:田野,疏落分布的农民茅屋,窜来窜去跑着的野狗……转过山脚又上青龙桥,透过车窗向外望去,那香山便已经在眼前了。这一带环境尚好,青山绿水,景色宜人,空气也觉清新。两人不觉都兴奋起来。
待找到曹雪芹的家,一眼望去那是怎样的几间破草房啊,蓬牖茅椽,又低又矮,门前野草丛生,满目凄凉。二人不觉一阵难过,面显凄然之色。
这是山脚下朝着东南方向的四间旧茅屋,一间独开一门是厨房,三间一明两暗:左边一间是曹雪芹和他从江宁带来的那位新妇一起住的,中间一间是他前妻所生的方儿住的,右边一间则用作书房了。
围绕这茅屋,有一圈以刺藤树扎成的篱笆,篱笆上爬满了开着小花的爬山虎,不远处又有几株蔓延的丝瓜藤,藤下挂着几个老丝瓜。
这天早晨,曹雪芹先是画了一幅水墨画,画面上是一光头圆脸的文人,正在抚松远眺。画的左下角,题了“燕市酒徒”四个字,署名“梦阮”,又加盖了两方闲章,这才将它钉到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