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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

霓衣转过来看着她,月光下,她竟然发现霓衣的脸上有道道泪痕。

晨曦初露时,唐棣才从高塔上下来,换了班去巡查——让任何人值班她也不放心,哪怕是霓衣,于是把所有人都赶去休息,自己留下来望着长夜警惕敌军,哪怕并不认为还会打来。真要能来,那就是真的、彻底的完全的,疯了,情愿把自己所有的有生力量都陪葬在此也要消灭它们的疯子。

要是那样她也不怕,再来一百个那样的猴子她觉得自己也打得了。

然而长夜寂寂,除了伤者的呜咽和噩梦惊醒的呼喊,别无声响。

扶着栏杆预备往下翻的时候,就看见周围的土地不太一样了。等落地一看,发现周围的土地竟全都变成了黑色。她蹲下来伸手一摸,其触感不但不似沙土,甚至还流淌着黑色的液体。

昨夜的黑雨?她指尖一捻,黑色的液体沾在指尖,边缘微红。接着一股刺鼻气味就从指尖传来,既刺激得她想打喷嚏,又臭得直冲脑门,她赶紧甩手。

若是昨夜黑雨——说不定就是那九头鸟的血?——那这玩意肯定有毒,毒性还不小:四下望去,不但周围的土地似乎都难逃厄运,统统变成油润的黑色,小妖们的家当,无论是帐篷,是木柜,是手推车还是陶罐,只要挨了一滴黑雨,不是烧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就是腐蚀出大大小小的凹陷。她往营地中心霓衣的房子走,沿途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小妖,果然在路上就遇见了些正离开霓衣的房子回自己的帐篷去的伤者。匆匆一瞥,就触目惊心——她没见过那种损伤,哪怕在地府也没有——伤者无论真身为何物,伤处都是一个深深凹陷下去的洞,按理全都深可见骨了,却只积满黑色液体,摇摇晃晃,不断地溢出,流淌,像墨汁一样。

她看它们一脸痛苦,心生怜悯,脚步自然慢下来;它们见她如见救命稻草,上来把她团团围住,不是诉苦哭泣,就是问她许多问题。夜里到底是什么怪物?她自然不知道,固然看见是九头鸟,却不敢乱说,免得又吓着它们;还会不会再来?她还是不知道,她连那家伙为什么来都不知道:可又不能一直摇头,只好一边对着它们的诉苦不加分辨地点着头,一边重复说着“放心,还有我”。

其实她又能干什么呢?文她能安慰,武——她打得过那家伙?她骑到九头鸟的头上去一刀一刀当今天的后羿?

点头之余,眼角余光越过众人,看见帐篷里还坐着些伤者,□□虽未重伤,神智却着实吓得不轻,此时要么把恐慌都用眼神投射给她如同转嫁压力,或者根本不看她、兀自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神神叨叨。

她安慰,也只能安慰,这状态下的自己似乎和昨日那个能把群猿打飞的唐棣不是一个人,那时自己的力量几乎是无限的,仿佛打倒一个对方的力量就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现在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有限,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在攫取自己的力量。

还是得和霓衣商量一下——对,她人呢?

“霓衣呢?”她问。众妖说霓衣在屋顶上休息,“她彻夜治疗我们,似乎累了。”

似乎?不,一定很累了。她本来就很累了。

“我先去找她,你们先休息,不要害怕,还有我。”

拍小妖们的手都拍得又快又急,眼神倒还真诚,但比眼神更真得是跑得飞快的脚步。

到了屋顶不见霓衣,只是看见霓衣漂亮但早已被辟为诊所的房子也被黑雨腐蚀得千疮百孔。打听人去了哪里,说在营地另一头。她一时不解,穿越重重恐慌老弱跑到那里时才想起,那里还有一棵大树,如果完好——

的确完好。霓衣正好坐在大树顶端。那里既可以观察周围情势,又不至于被打扰,大可以安静一会儿。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上,倚靠着枝丫,白绸镶金边的裙摆轻轻飘摆。唐棣几乎不愿打破这美好的画面,情愿站在原地看一看。

也让霓衣静一静,哪怕只有片刻无人打扰——

“你来了。”霓衣转过来,满脸倦容。她见了竟一阵心疼,一步跳了上去。

“你怎么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坐,她就半跪在霓衣面前,“它们说,你整夜都在治疗它们。”

“是啊。不治疗不行。那毕竟是……”

“是?”

她想知道,但又舍不得追问霓衣。假如追问之下得到的还是那一张挂满泪痕的脸呢?哪怕也能得到答案,她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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