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只“谢无忌”是个例外。
太子和瑞雪公主也都悄悄过来了,太子无论是模样还是脾性都和高宗皇帝如出一辙,进屋后,先是恭贺道喜,等坐到一边,目光触及妹妹,就低着头唉声叹气。他为自己帮不了妹妹而感到难过。瑞雪苍白着一张脸,比前些日子更消瘦了许多,原本饱满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尚未盛开的花骨朵儿已有了衰败之象。大概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再流泪难过,整个人显得有些麻木。
这些日子,她一直坚持去朝晖楼,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将她围拢,安慰她鼓励她,她能感受到满满的同情怜悯。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被打败,受伤,流血。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在坐各位的父兄、丈夫、子侄,亲眷。人们看不到希望,失望和愤怒将人心填满,她们开始寻找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弱者不敢反抗强者,只能横刀向更弱者。各种细碎的声音开始出现,冷嘲,暗讽,白眼,含沙射影的指责,哭哭啼啼的埋怨,似乎这一切都成了她的错。
瑞雪垂眸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心想,当孩子可真好呀,什么都不要操心,什么都不要烦恼,要是她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公主应酬完妯娌回来,看到郁郁寡欢的侄女,心中有愧,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话,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
女人的命向来都由不得自己,不是吗?
大长公主的母亲——已故静顺太后就是太强势了,事事都要自己做主,不得先帝喜欢,曾数次惹得先帝当众大发雷霆,一度被废去后位。
也因为此,高祖认为静顺太后不适合教养子女,强行将一双儿女从她身边抱走,交由宫人抚养长大。
人人都说静顺太后是忧思成疾,郁郁而终。大长公主却知道,她暴脾气的娘是因为和她爹大吵一架后,一时气不过,自个上吊死的。后来大殓,高祖赐封“静顺”二字,无非是气她不够“安静柔顺”。
大长公主从小被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导的柔顺安静,事事以男人为先,舍小我而顾大家。高祖也常以柔顺的女儿为傲,以她为榜样,教导其余儿女。
她规规矩矩的长大,安安分分的嫁人,一心一意的为着丈夫兄弟着想,也以同样的价值取向教导侄女。
俩个无能为力的女人彼此相望,默默流泪。又慌忙擦干了泪。
瑞雪说:“怪我,这欢喜的日子,我这样真不像样。宝儿,宝儿,莫怪小姑姑,小姑姑喜欢你呢。”
公主默默握紧了瑞雪的手,说:“我会常写信给你,将来若有机会,我也一定去看你。姑母答应你。”
张九郎从侧门转了进来,看到大长公主要进不敢进。
公主瞥见他,没好气道:“你这鬼鬼祟祟的躲那干什么呢!”
张九郎厚着脸皮,笑嘻嘻喊:“伯母好,我无聊呢,看瑞雪姐姐在这,想找她玩儿。”
公主也不想这么愁苦下去,让张九郎闹一闹也好,便催促瑞雪跟九郎一同出去玩儿。瑞雪现在哪儿都不想去,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待着,可一想将来嫁去匈奴,往后余生天高地远,只能在梦中回忆故土,对眼前的一切又分外珍惜起来,九郎愿意主动同她亲近,便不忍拒绝了。
张九郎领着瑞雪在国公府内绕来绕去。
瑞雪有些不自在,生怕撞见了外男。及至到了一处凉亭,有一年轻公子站在亭子内左顾右盼,瞧见九郎,又急又无奈道:“九郎,你让我在这等你,你跑哪去了?”
话音方落,瑞雪公主刚好从花枝后走出来,两处看了个对眼,又各自羞涩的别开眼。
瑞雪抱怨的了句“九郎,”转头要走,张九郎连忙追上,拉住她的袖子,说:“瑞雪姐姐你别走,我有话说。”强拉着她往凉亭去。
张家五郎无措的站了会,从凉亭内走出,远远行了个礼。
瑞雪回礼,二人又尴尬上了。
张九郎脸皮厚,大咧咧开口,“五哥,你不是说你倾慕瑞雪公主吗?现在我把人带来了,你们可以当面说清楚了。”
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张五郎尴尬又难堪。瑞雪公主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张九郎看他俩这样别扭就难受,说:“瑞雪姐姐不想嫁也和部的老头子,五哥你又倾慕公主许久。我看不如这样,五哥,你带公主私奔吧。”
小孩子说话也真是没个把风的,什么都敢说!
仿佛一个惊雷,炸得俩人俱是外焦内嫩。
张九郎却不管那么多,“瑞雪姐姐要真嫁去也和部这辈子就毁了,五哥你要是条汉子,就带瑞雪姐姐走,躲个一二年,等这事了结了再回来,这可关系到瑞雪姐一辈子的幸福!五哥,你们走,你瞧,我还给你们准备了盘缠。”
张九郎果真从怀里掏出满满一荷包的金子。
瑞雪沉默不语,略略抬头去看五郎。她,心动了。自从那晚被姬后骂过,她再看身边人,观他们前后变化,心里也有些回过味来。是啊,她的牺牲真的有必要且那么伟大吗?
张五郎的面上显出挣扎之色,他万万没想到九郎这般大胆,又去偷瞧瑞雪姣好的面容,他是真心心悦她呀!
谁知,忽地一道声音传来,“五郎,你还犹豫什么!带公主走,我给你们准备马车!”谢灵空也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他胳膊上还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越过一截矮植株,动作潇洒又利落。
他们不知姬后的真实打算,年轻的人,火热的心,冲动又不顾一切。
“现在就走,我给你们打掩护。”谢灵空显得很亢奋,他脸上的的青紫还没完全退下,眼神中又燃烧着坚定而火热的情绪。
瑞雪一下子羞得不能见人。
张五郎反而更犹豫了,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