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工作，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在自己的藤椅上坐定，那口隔夜陈茶还没润到喉咙，田静就敲门进来了。“林主任，跟您汇报一下，贺副县长那边初步定了方案，计划明天一早出发去市交通局。目前定的就是交通局的沈局长和规划科王科长，陪同她一起去。贺副县长那边还提了句，看张县长明天是否得空，意思像是想请县长压阵。”“好，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心里飞快盘算着。这事，得马上向县长汇报。我立刻起身，拿着笔记本，再次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张县长正在批阅文件，听到我的敲门和进入，他抬起头，露出些许倦容，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后靠，用力揉了揉眉心。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他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却也掩不住那份由内而外的疲惫。“县长，跟您汇报个情况。”我言简意赅地将田静汇报的信息转述了一遍。“明天就去？也好，兵贵神速，迟则生变。”他沉吟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林涛，你对这条铁路，怎么看？抛开那些官面文章，说说你真实的想法。”我知道，这是考校，也是信任。我略一沉吟，字斟句酌地开口：“县长，我觉得，这条铁路对河清来说，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哦？仔细说说。”张县长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从经济上讲，它是打破我们地理隔绝、降低物流成本、承接产业转移的唯一捷径。从战略上讲，它是我们能否融入市里、甚至省里更大发展格局的敲门砖。错过了这班车，河清可能就真的被边缘化了，以后想追都追不上。”张县长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半晌，才叹了口气：“是啊，一招活，满盘活；一招死，满盘输。”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奈。“县委那边，景书记口头上是支持铁路项目的，但他更看重他那‘一亩三分地’的农业示范区，对大规模搞工业，心里头……未必那么热络。我虽然是政府一把手，抓经济名正言顺，但有些事，也不能太过冒进，得讲究个策略，平衡各方关系。”他话没说完，但我听懂了其中的潜台词。县委和政府之间那点微妙的博弈，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微妙的权力平衡，以及他作为县长在推动重大工业项目时可能面临的掣肘。“但是，”张县长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工业不抓不行！这是事关河清长远发展的根本，是给子孙后代留饭碗的大事！所以，这条铁路的规划争取，就显得尤为重要，它是个突破口！”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有种复杂的情绪，是信任，是倚重，或许还有一丝……期许。他心里清楚，府办主任张振国是个处理日常事务、协调内部关系的好手，能把县政府这摊子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省心。但论起眼光、魄力和对大局的把握，以及关键时刻敢想敢干、能打破僵局的那股子锐气，眼前这个年轻的林涛，似乎更有一种潜在的雄才大略，是他想在推动一些关键事情上倚重的“奇兵”。两人各有千秋，他得用好这两把不一样的刀。“这样，”张县长似乎下定了决心，坐直了身体，“你去请文明县长过来一趟。”“好的。”我领命而出。我立刻去隔壁办公室请来了周文明常务副县长。周文明听我简单说明后，便一同来到县长办公室。我本打算功成身退，主动回避，张县长却摆了摆手：“林涛，你也留下一起听听。”我识趣地准备坐到靠墙的沙发上，却被张县长叫住：“就坐这儿。”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周文明的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是这样，文明，”张县长直接对周文明说，“小萍同志明天带队去市交通局对接铁路规划，我心里还是不踏实。你是从市里下来的，对市里的情况熟，人头也熟，有些话你来说，分量不一样。我的意思，你和小萍一起带队去，分量更足，有些话也好说。”周文明没有任何推辞，立刻点头：“没问题，县长，我安排一下手头工作，今晚就和小萍县长碰个头，统一一下口径，明天一起去。”“好！”张县长脸色稍霁，“相关资料，林涛，你辛苦一下，今晚再和交通局对接，务必准备得充分再充分！要把我们河清的优势、困难、决心，都讲清楚！要用数据和案例说话，做到有理有据。”“是，县长，我马上落实。”我立刻应承。“另外，”张县长沉吟了一下，做出了一个让我略感意外的决定，“林涛，你明天也跟着一起去吧。交通局那边准备的资料，我总有些不放心，你去把把关，关键时刻也能补充些情况。你就跟振国主任说一声，明天原定我那个协调会，让他陪我去就行了。”，！“好的，县长。”这个安排正合我意，能让我更直接地接触到市一级的决策信息和关键人物。从县长办公室出来，我心里既有被重用的振奋，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刚回到自己办公室，还没从刚才高层对话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手机就响了，是张婷。“林涛，你明天有空吗？”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我们准备明天回老家板桥镇一趟，去看看爷爷奶奶，走走亲戚。”板桥镇？我心里猛地一动，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但明天……“明天？”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真不巧，婷婷，明天县长安排了我紧急任务，要跟领导去市里对接重要工作，一天都走不开。你看这……”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能听到一丝失望的叹息：“哦……这样啊。工作要紧，那你先忙。我和爸爸妈妈明天回去一趟吧。”“嗯，辛苦你了。代我向爷爷奶奶问好。等忙过这阵子，我一定专门抽时间，陪你回去好好看看亲戚。”我嘴上说着体贴的话，心里却瞬间活络开了。张婷的老家居然是板桥镇的！我之前只知道个大概，从未深究，看来过去对岳父家这边的关系，维护得还是不够到位啊。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我心里那个关于板桥镇的模糊计划，瞬间清晰了不少，也更多了几分底气。未来老丈人一家在板桥镇土生土长，对那里的情况定然是了如指掌，这岂不是现成的、最可靠的信息来源和……潜在助力？不过，这事现在跟张婷说还为时过早，八字还没一撇，不能走漏了风声。等明天从市交通局回来，摸清了上面的真实意图和风向，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关心老丈人身体的名义，去张中杰主任家里“汇报”一下工作，顺便……不经意地探探板桥镇的底。：（）选调生的宦海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