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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阳光正盛,墙下石缸里的荷花开得硕大无比,我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假寐着,由着鹦鹉在我身侧蹦跳着,却陡然听见一名小婢子急急地跑了进来,在阶下喘息着,“太子妃,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与公孙侍郎在后花园打起来了!”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公孙度与金沧月打架的消息,可我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尚不及到达回春亭,我便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地刺痛着我的耳朵,我提了裙角急急地奔着,几名婢子站在亭子的台阶上翘首望着,陡然间看到了我,瞬间便从那台阶上下来,匆匆行了礼,低头而散了去。
倘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飘忽着的两个人影便是金沧月与公孙度,我凭借自己的直觉,猜得出那灰色的一抹身影是金沧月,而那抹白色的影子是公孙度,他们都执着长剑,那长剑的薄利剑刃在午后的烈日下闪着凛烈的寒光,如劲风般呼啸而过,剑影掠过的地方,纤软低垂的柳枝纷纷而落。
我大喊着“停下!”,可是我的声音淹没在剑身相接的碰撞声里,一队的禁卫军冷着脸挡在外围,驱散着围观而来的宫婢内侍,我冲着莫恒远喊着,“莫统领,你们就不能阻止吗?”
“太子妃,太子殿下有令,他们比试期间,刀剑无眼,谁也不允许靠近,”莫恒远面色凝重地看向校场,又转过脸来无奈地看向我。
“比试,莫恒远你是没长眼睛吗?这是比试?你真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都说了刀剑无眼,难道太子殿的命是命,公孙度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冲着他极为无礼地吼道。
我想即便我剑术只是学会了点皮毛,只会些花花拳脚,我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都是拿命在博,都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剑剑都是险招,剑剑都能直冲那要害部位,不留丝毫的余地。那闪着寒光的剑锋便和着风呼呼地在耳畔吟啸着,剑影如白练般从半空中如流星般划过,每每短兵相接的时候,所有的禁卫军面上都抽搐着。
“太子妃,太子殿下下了死命令,这次比试,不管谁输谁赢,末将都不许为难任何一方,他们,他们是签下了生死状的,”莫恒远红着眼看着我,声音低下去了几分。
我只觉得身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往脑海里涌着,我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来,可我却知道,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彼此的伤害。
他们是兄弟,是亲手足,他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我瞪着莫恒远,在他匆忙着低下头躲开我咄咄逼人的的视线的瞬间,一把便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
那是一柄薄刃的窄刀,窄刀在拔出刀鞘后“嗡嗡”作响,我猜得到以莫恒远的速度和力道,即使他只有单臂,也能在瞬间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手中的窄刀一把夺去,我将窄刀横亘在自己的脖颈间,挑衅地看着他,我谅他也不敢出任何的一步险招,在不伤害我一丝一毫的前提下从我手中将长刀夺了回去。
我在赌,我想我赌赢了。
莫恒远有着瞬间的失神,就在那一瞬间,我从他的面前冲了出去,我感觉得到那柄窄刀散发出来的寒气和煞气,那抹寒就在我的脖颈间游走着,我甚至感觉得到我的手的隐隐地发着抖。
我仿佛疯了般冲进了他们的博杀圈,他们的长剑刚刚在一击后**了开去,金沧月一个旋身后长剑一挑,直直辞向公孙度的腋下,而公孙度虚步躲开后,挽了个剑花,那长剑便飘渺着吟啸着,带着无形的剑气,直冲金沧月执剑的手臂而来。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就那么会高举着手中也闪着寒光的窄刀就那么硬生生地、不要命地闯了进去。
金沧月的剑势在将将要刺到我的时候陡然偏移了出去,可那剑身的力道,依旧擦过我的手臂削掉了我的半片衣袖;而公孙度来不及收回剑势,只得在半途中生生地一个晃身,从斜空中横飞了出去,可那剑气,依旧生生割去了我的一缕头发。
“公孙楚!”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声喊道,我只觉得全身陡然一凉,手臂上一紧,那窄刀便铮然而落,我仿佛在猛然间回过了神来,仿佛刚刚又经历了一番生死,有着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怕,我怔怔地看着面前几乎僵掉的金沧月和依旧半趴在地上的公孙度,陡然间便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