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来,略带惊愕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瑾帝,尚不及想出任何应对的话来,便听到殿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那声音,仿佛是碧痕。
在我看来,碧痕是极这稳妥的一个人,也极为冷静理智,即便再慌乱,也是做事极有分寸的,断不会做出如此有违宫规,在君主殿外行喧哗之事,正诧异之余,便已见白总管神色匆匆地推门进来,“圣上,殿外,殿外有栖颜殿的主管宫女,说宫里出事了,请太子妃速速回宫一趟。惊扰了圣上,请圣上恕罪。”
我的心再次一沉,望向白总管,可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的答案。
“什么事?”瑾帝开口问道。
“说是宫里的一名小内侍,午膳前吃了几枚盆景里的小金桔,眼下已气绝身亡了,”白总管抬眼看了看我,继续回禀道,“御医院派人去过了,查验后说是中毒身亡,那小内侍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且流出的血是黑色的,正是中毒的症状。安国师也在场,验证是中了断肠散,后从那株小金桔上查得,所有的果实都含有剧毒,疑是用毒液浇灌长大。圣上,安国师也在殿外候旨。”
“宣。”瑾帝蹙眉,声音瞬间冷了几分。
安瑜庆进殿时,我依旧沉浸在九儿身亡的消息里,我甚至怀疑白总管是弄错了,明明午时我回宫时,他还活蹦乱跳地哭着要东西吃,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说没就没了?
“微臣查验过,那盆栽是太子妃回宫后,内廷于初九日送至栖颜殿,可内廷的花室里并不曾种植有此类盆栽,负责递送的花匠说是皇后赏赐太子妃的,从凤仪殿的后殿直接送去的栖颜殿。另,栖颜殿两名负责外殿花草的两名宫婢也因长期熏染,如今已有喘息气短的症状,微臣已派人正慎重检查栖颜殿所有的花草盆栽,若有发现,微臣会即刻来报。”
我仿佛坠入了云雾里。
那安瑜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微臣听闻皇后在位时对各宫妃嫔颇为友爱,经常赏赐花草或盆栽摆件,为了避免更多的宫人遭受不测,微臣建议圣上可下旨严查凤仪宫,也有必要在各宫各殿全面查访一番。”
“准!”瑾帝的声音越发地冷寒。
不过是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御医院和禁卫军便查遍整个宫廷,在素昭仪的寝宫里发现了用名贵红麝香制作的求子观音佛像的莲花座、在林美人的寝殿里发现了角落里同样以毒汁灌溉长大的文竹盆栽、在凤仪宫的后院花室里发现了栽培的断肠散、川乌、和重楼草,寝殿的妆柩暗盒下还发现了半瓶的冰蚕雪魄汁,甚至我的栖颜殿里,昨日才刚刚送来的两株花开正盛的虞美人,花瓣上也洒上了千金子霜粉。
瑾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一众的御医院首、禁卫统领、安国师、白总管等人屏息立于殿下,看着瑾帝一怒便掀了龙案上的茶点盘子。
那釉质清碧的圆盘连同茶盏便整个落在地砖上,清晰的数声脆响,瑾帝撑着额角瘫坐在龙榻上,声音已是怒不可抑,可那一句句带着压抑颤抖的话语听在耳朵里,却又让人心疼不已。
“孤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狠毒的女人,她连孤都要算计,她是不是盼着孤早些殡天?盼着太子早日登基,她好当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圣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白总管颤抖着声音劝道。
“传孤旨意,烧了凤仪宫,那冷宫给我挖地三尺,她不仁,孤也不义,孤便派人天天撅挖冷宫,孤要她在地狱里也不得安宁,日日受那风吹日晒、倍受惊扰之苦!”
两名禁卫军统领面面相觑了一回,上前领了旨意而去。
“回圣上,圣上素来仁爱,皇后为太子生母,圣上此举若是太子殿下知晓……”安国师上前,瞥了眼瑾帝的神色,又瞅了瞅一侧的我,方小心翼翼地进言道。
瑾帝许是正在气头上,冷哼了一声,便极为不耐地挥了挥手臂,“都退下!”
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地谢恩退了出去,可偏偏瑾帝的声音在我将将要退出殿门的时候传入了耳朵里,“慢!太子妃留下。”
窗外只余夕阳最后一抹的光辉,我小心翼翼地磨着墨,拿眼偷偷瞅着一侧正皱着眉头浏览奏章的瑾帝,大气也不敢出。我猜不到他独独留下我是为何意,总不会是真的从此便接替殿外那忐忑不安的小内侍的工作,一心一意地替他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