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天空并未彻底放晴，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霾，空气湿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体育馆内，训练照常，但气氛却比天气更加沉闷。月岛萤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几次拦网练习，他的起跳时机都慢了半拍，原本应该严密封锁的直线球路，屡屡被山口忠和日向翔阳找到空隙突破。那副总是挂在脸上的、游刃有余的嘲讽面具似乎出现了裂痕，眉头不自觉地蹙紧，每一次失误后，嘴角都会抿成一条更加冰冷的直线。“月岛！左边！左边空了！”泽村大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月岛移动了，但脚步沉重，起跳的高度也略显不足，指尖勉强擦过排球的底部，未能形成有效拦网。“啧。”他落地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烦躁的咂嘴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低气压而凝滞。队员们交换着担忧的眼神，连最闹腾的日向和田中都安静了不少。上次练习赛对阵白鸟泽时，天童觉那句“玻璃心”的评价，如同一根毒刺，看似被毫不在意地拔掉了，实则早已埋入深处，此刻正悄然发酵，侵蚀着自信。又一次失败的拦网后，月岛猛地扯下眼镜，用衣角粗暴地擦拭着镜片，仿佛这样就能擦掉眼前的困境和心头的阴霾。他的侧脸线条紧绷，透出一种近乎自我厌弃的冷漠。晴站在场边，数据板上的曲线和数字清晰地映照出月岛状态的异常波动。她看着那个独自站在网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高大少年，眉头微微蹙起。休息哨声响起。队员们纷纷走向场边补充水分。月岛没有动。他依旧站在网前，背对着众人，仰头看着球网的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留下一个写满“别来烦我”的孤僻背影。晴犹豫了片刻。她想起之前月岛对她那些数据分析时常抱有的讥诮态度，但更记得他在战术会议上偶尔采纳她建议时，那看似不情不愿却实际奏效的结果。她拿起数据板，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孤立的背影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月岛没有回头，但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些。晴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先将数据板屏幕转向他，平静地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安慰或说教的意味，纯粹是陈述事实：“月岛君，这是你最近一周，以及刚才训练中的拦网数据对比。”月岛擦拭眼镜的动作顿住了，但没有转身。屏幕上是清晰直观的折线图和柱状图。“平均有效拦网率，下降了百分之十一。”“对直线球的判断失误率，上升了百分之十五。”“而起跳反应时间，平均慢了015秒。”冰冷的数据，毫不留情地揭示出他状态的滑落，比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语都更加客观，也更加残酷。月岛的背脊似乎更加僵硬了。他缓缓戴上眼镜，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冷哼：“所以？经理大人是来用数据宣告我的失败？还是来看笑话？”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刺。晴并没有被他的尖刺吓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调出了另一组数据。“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你的整体拦网成功率，依旧是全队最高。”柱状图上，代表月岛萤的那一根，虽然比之前矮了一截，却依然明显高出其他人一截，顽强地屹立在最前方。“你对球路的预判基础，你的身高和臂展优势，依然是最稳固的。”晴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语气认真，“数据不会说谎。暂时的波动，掩盖不了你依然是乌野最可靠拦网手的事实。”月岛沉默着，肩膀的紧绷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他依旧没有转身，但也没有再发出嘲讽。晴趁热打铁，手指快速操作，数据板上出现了天童觉几次经典拦网的动态分析图。“天童觉的预判，依赖于直觉和观察，难以复制。但你的拦网，”她放大了一个月岛成功拦死牛岛斜线球的画面，“建立在更理性的分析和计算上。也许没有那么‘怪物’，但更加稳定，并且……”她切换画面，显示出另一组数据：“……并且，是可预测和可优化的。”屏幕上，是根据月岛过往大量拦网数据建立的预测模型，甚至模拟出了他面对不同攻手时，最可能成功的拦网路线和起跳时机概率。“数据或许算不出百分百的人性，”晴轻声说道，这句话隐约回应了月岛曾经对她的嘲讽，“但它能计算出基于无数次实践的最优概率。你的拦网，本身就是一种精密计算的结果，不是吗？”她将数据板微微向前递了递，屏幕上的光映亮了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信任你的计算，月岛君。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漫长的几秒钟沉默。只有远处队员们轻微的交谈声和饮水机咕咚的声音。月岛萤终于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晴的脸，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里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怜悯。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然的认真和基于数据的笃定。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块清晰显示着他依然是“最高”的数据板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抬起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习惯性地吐出一些讥讽的话，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极轻的嗤笑。他越过晴，走向场边，拿起自己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在经过晴身边时，一个低沉而别扭的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模糊地飘了过来：“……哼。”“偶尔……”“……你也会说点像样的人话。”话音未落，他已经放下水壶，重新走向球场，背脊似乎挺直了一些。他没有看任何人，但周身那股自我封闭的低气压，却悄然消散了不少。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知道，那个冷静而强大的拦网者，正在重新找回他的节奏。数据板上的曲线，终将再次昂扬。：（）排球少年：晴空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