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没被那个梦纠缠过。
四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我以为它终于被尘封在童年的幽暗角落,化作一缕不愿触碰的尘埃。
可即便如此,我仍能完完整整地勾勒出梦中的每一丝细节——那间旧公寓的昏黄光影,墙角凌乱的旧家具,空气中陈腐的霉味与金属般的冷意,甚至那个男人的脸庞:粗粝的五官,深陷的无光眼窝,厚唇干裂渗血的肉欲。
更深刻的,是我自己在他的蛮力下发出的那些声音——温吞的呻吟如闷在胸腔的低鸣,咳嗽时喉间的血腥震颤,仿佛只要阖眼,就能让它们在耳畔重新回荡,湿润而黏稠。
是的,我确信梦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我。
谁会生来就背负那样一块月牙形的胎记呢?
它宽阔而苍白,蜿蜒在肩胛间,像一弯被诅咒的残月,丝毫不差地对应着梦中他手指掠过的痕迹。
这些年,我开始能感受到疼痛了——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钝痛,从骨髓深处渗出,醒来后久久不散。
可镜子前,我的肌肤总是光洁无瑕,没有淤青,没有血痕,只有那胎记在灯光下微微发烫,仿佛在低语某种不可抗拒的召唤。
那块胎记,在孤儿院的新教义中被视为“恶魔的印记”。
它让我从小就被隔离在收养的边缘,从未被任何家庭选中。
老师们听我描述梦时,只是敷衍地点头,归结为幼时目睹父母争执的创伤残渣——他们的见识浅薄,关怀更少,我便暂且安下心来。
我第一次偷偷溜进浴室,对着镜子扭转身子,看到后背的那片印记,才猛地醒悟:也许,梦里的人就是未来的我。
面容一模一样,五官精致却平凡,眼神里藏着同样的隐忍与空洞。
而现在,我二十岁。
梦境虽远去,我的生活却如一幅精致的油画般展开。
十九岁入读H大,主修心理,成绩稳居院里前列。
教授们常赞叹我的见解独到——剖析他人潜意识时,我总能精准捕捉那些扭曲的欲望,仿佛天生就懂人心幽微。
与此同时,我有个大我两岁的男友,Jason。
他刚从机械专业毕业,在大三时就进A社实习,被内定为正式员工,今年即将步入职场。
Jason是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优雅的人。
从小浸润在开明家庭的恰当爱意中,他笑起来眼角如诗行般弯曲,拥抱时总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言语间满是温柔的哲思。
我们常在湖畔的长椅上闲聊,他会引用尼采或萨特,讨论存在的荒谬,却以一个轻吻结束,喃喃:“有你在,一切都那么明朗,如星辰指引的航程。”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都认定我们会携手到老。
他的家境殷实,他们不介意我的孤儿出身,甚至已开始规划我们的婚礼细节,仿佛我的未来已被镀上柔和的金辉:典雅、安宁、光辉。
我也是这么坚信的。
这两年,他对我温柔得如春雨润物,从不粗声大气,从不失控。
我们的人生如一曲舒缓的弦乐,没有波澜,没有暗涌。
我对这样一眼望到底的明天没有一丝迟疑,哪怕……哪怕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亲眼与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