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拂耽心中叹了口气,随即又意识到:“这么说来,这些鸽子的主人,一位上古神族,现在还活着?”
“不仅活着……”
独孤明河打量着面前这颗神树,枝叶繁茂、花开如雪,“看起来活得还挺好,神力强大。”
“比之兰香神女如何?”
“神女远不及此人。”
贺拂耽下意识看向身边人,正好对方也朝他看过来,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白石郎的说辞,天道厌弃神族,连不在正神之列的山鬼都不肯放过,又怎么会放任一位强大的神明无病无灾活到现在?
盯着怪树看了会儿,独孤明河突然调笑道:“或许这棵树是什么鬼物化身也不一定。这些情花的主人都不知已经死了几千年,夫妻恩爱死后不愿投胎,就变成鬼魂附身在情花上,等着某个好奇心重的小花猫自投罗网。”
他好整以暇等着身边人被他的鬼故事吓到,但等啊等,既没有等到嗔怪娇叱,也没有等到投怀送抱。
“咦?你不怕鬼吗?”
“不怕啊。”贺拂耽疑惑,“鬼有什么好怕的?”
他自己就是鬼,几千年来除了飘来飘去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那双清透湿润的圆瞳理所当然看过来时,实在很有几分君子坦荡荡、不怕鬼敲门的意味。
独孤明河肃然起敬:“好吧,你厉害。”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贺拂耽摘下一朵广玉兰。
插进装了清水的瓶子里,很小心地放进乾坤囊。此行任务完成,便准备打道回府。
回程路上比来时黑了几分。
一团厚重的云挡住了月色和大片星光,天空上只剩那朵莲花依然平静安详地开放着,遗世独立般悬浮着,粉红莲瓣泛着柔和的光。
拐过山口,身后花谷消失不见,前方是一条细长的小径。
没走多久,便听见几声鸡鸣。离天亮还早,这声音是如此不合时宜,在凄清的夜里显得分外瘆人。
很快,几只鸡就出现在小道上,无一不是头顶红冠的大公鸡,个高腿长,浑身羽毛艳丽,看起来雄壮威武。
它们的脖子、脚爪、以及尾巴上都缠了彩纸扎的花环,花瓣上墨迹淋漓,像是什么符咒。
贺拂耽认出这是祭品的标志,女稷山民烹牛宰羊祭祀兰香神女时,也会在牛羊放过血的尸体上扎这样的纸花。
但既然是祭品……这些雄鸡为何还活着?
难道这里还真有鬼不成?
鸡群大摇大摆从他们身边路过,贺拂耽扭头,视线跟上它们,想要看得更分明些,突然感到袖口被扯了一下。
是独孤明河的声音:
“拂、拂耽,我们前面……好像有个、有个鬼啊。”
贺拂耽抬头,果真看见在小径尽头处飘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肩膀之上,竟然分岔出两段脖子。
一段生着一颗形状奇怪的头颅,另一段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夜色黯淡看不清那颗头的面容,只能看见另一截断颈,切口处还在往外滋滋冒血。
那鬼影阴恻恻道:
“还吾头来!”
尾音化作尖利的嚎叫,独头鬼影迅速飞来,贺拂耽赶紧拉着男主往后跑。
他们在珙桐树旁停下,各自唤出武器。
山道狭窄幽暗,而花谷平坦宽敞。借着从云层中漏下的昏沉沉星光,贺拂耽看清那鬼影的脸。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的脸。
复眼、口器、触角——那分明是一颗虫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