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你在想什么?】
贺拂耽回神,轻笑。
【说来奇怪,统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似乎有很多疑惑想要说给别人听,有时候却又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答案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承认。】
【你可以说给我听,我不会觉得没有意义。】
【我在想……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选择过自己的命运。】
曾经作为孤魂野鬼四处飘荡,看见过许多人,遇见过许多事,但因为没有实体无法亲自参与其中。
遇见好人好事,他无法出言赞美,遇见恶人恶事,也无法见义勇为。甚至因为没有肉身,连记忆也无处承托,再浓烈的感情、再深刻的回忆,都会在漂泊中淡忘。
渐渐的他习惯自己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习惯随波逐流,直到被主神捡到。
一个路人甲和一缕幽魂似乎没有区别。
幼年时他什么都听猫妖母亲的,听她的话不与欺负他的龙子龙女起冲突,听她的话在她死去后也不哭不闹,听她的话钻研障眼法遮住蓝瞳,跟着前来接他的老道长拜入玄度宗,又改弦易辙,从九霄宫来到望舒宫。
之后,便什么都听望舒宫主骆衡清的。
该练哪一种剑、该写哪一种字,甚至该喝哪一种药、该穿哪一件衣服,桩桩件件都有师尊插手。
他从不曾反抗师尊,直到遇见明河。
听到这里系统出声安慰:【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之前你的角色定位是路人甲,本来就没有多少可供你发挥的余地。但病毒出现后,你一直很努力地在救男主。这就是你的选择。】
贺拂耽却摇头:【后来我的确几次忤逆师尊……但都是为了明河,为了别的人,而不是为我自己。】
为明河夜奔上山,在祭台上和歌剑舞。
为白石郎擅闯平逢秘境,情花谷中摘一朵广玉兰。
为男主、为剧情、为主神,抗下最后一道碎丹成婴的雷劫,伤痕直到现在也没有痊愈。
【统统,你曾说我可以在这个位面做任何事。但直到现在我似乎也一事无成,开宗牒是为了明河,入梦境是为了师尊。结为道侣应当是无比慎重的事,却被我这样轻易就允诺给了两个人……最重要的两个人。】
系统无言以对。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不负责任。师尊把我保护得太好了,继续留在师尊身边,我会永远都长不大。】
系统沉默良久,才道:【长不大,又有什么不好呢?】
贺拂耽轻笑。
【可我想要长大。】
第37章
与系统的长谈结束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心结,又像是从此陷入更复杂的难题。
贺拂耽开始出门,在望舒峰上下不停游荡。
亭台楼阁、寒泉清溪、悬崖峭壁,还有满地冰霜,一景一物他都专心致志看过。就好像即将要出远门的游子,恋恋不舍地想要将家中所有东西都描摹心中。
平日总以为一片冰原单调乏味,细细看来却发现有那么多特殊的角落,承载着他与师尊的回忆。
望舒宫女墙上的一块砖石缺失了一角,是他年幼时被师伯大半夜哄出来吃夜宵,害得师伯被师尊倒拎着从墙上扔出去。
望舒河中有几尾傀儡小鱼,日日溯流而上、再顺流而下。是因为河水发源于望舒顶上的冰层,过于冰冷不适宜鱼儿生存,师尊才雕了木头小鱼放进去。
看得越是仔细,回忆得便越多,就越是犹豫、不舍,仿佛他将要活生生把一块血肉从心中割舍下。
手臂上的旧伤未愈,他本不该这样频繁的外出。
但婚期将近,师尊太过忙碌,整日脚不沾地。而贺拂耽每次都会在师尊回宫之前回到寝殿,朝来人很乖巧地一笑,假装今天也有好好养伤,并理直气壮地威胁毕渊冰不许拆穿他。
毕渊冰的确没有拆穿他,只是在他又一次打算出门游荡时,带他来到后园的一处厢房。
这里终日燃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
各种家具都差不多搬空,只留下一桌一椅。四周墙壁摆满了各种植物,虽然种在盆中,却也枝繁叶茂。
房梁上还悬着一个木箱,几乎封死,只在其中一面上开了一个小洞。
修士的眼睛能看进物体的内里。那箱子里面都是散乱的树枝、羽毛,还有结块的泥巴。
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一个凌乱的、未成形的鸟巢,敷衍得很。连鸟巢的主人都不愿住进去,宁愿在角落里挤着,炸毛成两个圆乎乎的小团子。